隆泰二十八年入冬以來,皇帝的身子骨便越來越差,宮里人人色變,恐怕這大離要變天了。
終于,在立春的那一天,隆泰帝駕崩,終年58歲。
對于隆泰帝的逝世,并非是無可爭議,有人說是皇帝得了怪病;有人說皇帝氣色發黑,明顯是中了毒;還有人說皇帝是死在女人的身下。
不管哪一種原因,都被起居郎的“駕崩于萬歲殿,葬于永熙陵”記錄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隆泰帝影響甚廣,國人皆喪,但隨著新帝的登基,很快就沖淡了這股悲傷。
想來也是,誰家不是為了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只要這菜價不漲、布價不漲,誰當皇帝不好說。
至于前朝官員,自然都在觀望之中,新帝自登基以來,便發邸報分發全國,由各地轉運使來京述職,減免賦稅;同時任用王璋為相,裁撤庸臣,勤于政務。當然除了這些,新帝十分重視手工業、商業,貿易空前發展,國家欣欣向榮,當然這都是后話。
“夫人,今天是中元節,回府的日子呢,你們收拾完了嗎?”青黛已經等的急不可耐了。
“好了好了。”江柳眠別上腰間的手刺,“韓輕沉呢?”
“夫人,現如今這太平日子,你還別什么手刺,怎么要謀殺親夫?”
江柳眠駁回去:“對啊,萬一你對我動手動腳,我也好還手。”
韓輕沉吃了個癟,也不在意:“阿眠,我們就回家一會兒,你若是不喜,就干你的事就行,別人不用理會。”
“放心吧,大夫人又不會為難我。”江柳眠安慰道。
“哼,她可不是大夫人了。”
隨著崔斌的斬首,崔氏一族在京都的勢力急劇縮小,連崔大夫人都不得不夾著尾巴做人,韓侯爺之前“忍氣吞聲”,這回卻下了狠心,易妻為妾,只是因著韓軒洋這個兒子,才沒有修妻。
其實,韓輕沉也知道,侯爺這是為他叫屈,他也就順理成章承這個情吧,畢竟,還要讓自家父親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妻子離奇身亡嗎?
再說了,侯爺也沒有把他母親和韓氏扶正,除了陳氏著實難以服眾,想來還是不夠喜歡白氏吧,不過這三人一天天打打鬧鬧的,倒是比之前的上下分明有趣了許多。
“愣什么神,快上車啊。”
韓輕沉看著妻子伸出來的手,笑著握了上去。
“娘,哥哥他們回來了。”韓清在門口叫著。
白氏拍著她得手,無奈道:“都是做娘的人了,還這么大嚷大叫的,真是不懂規矩。”
“娘,我夫君說讓我做自己就行。”韓清笑嘻嘻地說。
“和年呢?”
“他去瞧病了,待會兒就過來...”韓清還沒說完,馬車已經停到了韓府門口。
“娘,清兒,我們回來了。”江柳眠跳下車,笑著跟二人打招呼。
“回來了,輕沉呢?”白氏看著這個跳脫的兒媳婦,心中非常無奈,兩年前江柳眠剛剛病有好轉,韓輕沉便帶她回來,鄭重其事地將婚書遞到她手里,她一看日期,嚇了一跳,又遞給丈夫。
白氏只記得,當時丈夫的神情也是復雜的,隔了好久才點點頭,默許了江柳眠的身份。
二人沒有再辦婚儀,只由韓侯操辦與親戚吃了個飯,韓家白家的親戚都來了,他們怎么也沒想到韓輕沉會娶這樣一個“來路不明”毫無背景的女人,明里奉承背后卻說江柳眠“飛上枝頭變鳳凰”。白氏當時非常生氣,覺得自己臉都已經撂下來了,但看著兒子竟然滿臉笑容之時,突然釋懷了,兒女們說的對,這日子總是自己過的。
后來,丈夫鄭重其事地把江柳眠寫在族譜里,她發現,兒子那一刻眼眶濕潤了,天哪,她這兒子,竟然愛江柳眠如斯,她還有什么可反對的呢。
心里輕松,日子就會輕松,又過了一年,有一天清兒扭扭捏捏的回來,說要成婚,嚇了她跟丈夫一跳,莫不是大街上隨便拉了一個人。趕緊叫來一看,竟然是唐和年,唐和年比清兒大8歲呢,白氏有點不樂意,但清兒極力爭取,說非唐大人不嫁。
白氏還能說什么,只能同意。
待到第二次韓侯將唐和年寫至族譜之時,白氏才明白,丈夫對這兒媳和女婿都是非常滿意呢。
“清兒,人參果呢?”韓清剛生完孩子,唐和年就從眾多藥材中選中了“人參”二字作為兒子的小名,韓清特別不喜歡,吵了幾天,才變成“人參果”,反正...都是吃的嘛。
“爹抱著玩呢,哥哥嫂子,咱們快進屋吧。”韓清催促著。
韓輕沉邁進家門的那一刻,正巧看見父親抱著自己的大外甥夠著掛在樹上的水果,心里沒由來的一暖,原來這樣平靜的日子,也讓人向往啊。
韓清的兒子還不會說話,一看來人,嚶嚶地叫著,韓鵠看見兒子媳婦回來,有些埋怨:“怎么才來啊。”
白氏道:“這不來了嗎,快進去吧。”
中元節是大離的傳統節日,韓鵠先帶著眾人敬祖盡孝,隨即便吩咐眾人,落座吃飯。
這幾年,韓鵠深覺自己老了,總感覺身邊離不開人,看著這一大家子一起吃飯,覺得甚是欣慰,“清兒,你抱著孩子坐我旁邊。”
本來這個位置是絕對不會給韓清的,奈何她生了韓家第一個孫輩,韓鵠喜歡得不得了,也不顧及規矩了。
況且,這韓家處處也沒什么規矩。
“侯爺,我來晚了,抱歉。”唐和年剛診完病人,匆匆趕來。
崔氏看著這“千奇百怪”的人,哼了一句:“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哈。”
人參果不會說話卻明白事,“啊啊啊”的指著外面,韓清趕緊把一大片肉塞進他嘴里,“嗯知道,快吃快吃,等你長大和翁翁一起養鳥哈。”
若是以前,必定是眾人噤聲,現在啊,孩子們都長大了,誰還在乎,連同韓軒洋的心也是向著韓輕沉的。
“哥,你們這次回來能不能多住幾天啊...”韓軒洋開口,明顯是有話想說。
“怎么了?”韓輕沉放下筷子。
“我...”韓軒洋看了看哥哥,卻道,“我有話想跟嫂子說。”
“好啊,那我們多住幾天。”江柳眠暗笑,她這個“外人”,可比韓輕沉受歡迎多了。
“好嘞,謝謝嫂子。”韓軒洋頓時開心得不行,還給江柳眠夾菜,“嫂子,你多吃點。”
韓輕沉撇了撇嘴,暗道,難道是他這個人太冷漠了???
午飯結束,韓輕沉正想著干點什么,環顧一周,韓清夫妻帶著兒子和韓溪在庭院玩,韓侯早就跟王璋那老伙計約好了,三位“主母”各回各屋,韓軒洋把江柳眠叫出去“竊竊私語”。
韓輕沉無語至極,看來自己在家里真是可有可無,索性就算了,倒了杯茶,等著江柳眠。
等來等去,待去了三次廁所,青黛續到第四壺茶時,江柳眠終于回來了。
韓輕沉斜了一眼:“回來了啊,我還以為你和我弟私奔了呢。”
“瞎說什么?”江柳眠面色凝重,“輕沉,你弟弟看上了一個人。”
韓輕沉不解:“誰?”
“是問荊。”
“啊?”韓輕沉頓時沉默不語,江柳眠知道,他這個人,一遇上難題反而不愛說話。也是,這種事怎么好跟韓輕沉開口,只能找自己,只是江柳眠萬萬沒想到,韓軒洋這樣一個貴公子竟然也走上了一條“艱難”之路,先不說問荊還沒脫離奴籍,便是崔氏怎么也不會同意他兩的婚事,她私下還盯著這侯位呢,況且這問荊以前明明喜歡的是她得夫君啊。
想來韓軒洋也是知道這一層關系,才更是為難。
隔了好一會兒,韓輕沉才開口:“他沒見過幾次問荊吧。”
江柳眠點點頭:“是啊,可你說這傻小子,就是喜歡她好多年,才一直拒絕別人的提親,這次是崔氏逼得急了,才覺得不得不說了。”
韓輕沉當然明白韓軒洋的意思,就是讓江柳眠當說客,皺了皺眉:“這事可有些難辦啊。”
青黛漫不經心地說:“不難辦啊,只要侯爺同意就行。”
韓輕沉看著剛遛彎回來的父親,和門邊弟弟偷偷閃躲的眼神,心里苦澀不已。
時光飛逝,太陽早已落下,江柳眠深知這一次恐怕要在這里住一段時間了,索性不急,拉著韓輕沉去散步。
韓輕沉為了弟弟的事跟韓侯爺談了一個時辰,仍是這副表情,江柳眠當然明白,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輕沉,你看,那有放河燈的,我們去看看吧。”
韓輕沉雖江柳眠一道走過去,突然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江柳眠心里頓時警惕,莫不是遇上了小偷,果然后面的人開始叫道:“來人吶,有賊!”
這小偷膽子不小,趁著中元節街上熱鬧,竟然偷了一道,江柳眠怎么可能無動于衷,提了口氣,就沖了出去。
好巧不巧,一個頭戴斗笠地劍客倒是比她快了一步,只兩三招就抓住了小偷。
“哇,謝謝大俠。”
“好呀好呀。”
被盜者聚攏一起,找著被偷的物件。
江柳眠就那么定在那里,周圍一盞盞河燈五彩斑斕,卻慢慢模糊,再晃過神來,已是淚流滿面。
眾人漸漸散開,劍客收起佩劍,慢慢摘下斗笠,笑著看向江柳眠的方向。
這笑容,當真是此時此刻,最好的禮物。
江柳眠喃喃低語:“師父,你回來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