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程大利先生曾出版《師心居隨筆》和《師心居筆譚》兩冊文集。“師心居”是先生的齋號。我揣度齋名的由來應是觀古賢之跡、師古賢之心后,再師自己之心,自由地抒發胸臆。因為師心,就必須“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培育出高質量的心靈,才能達到超出塵表、心手雙暢的境界,從而“一超直入如來地”。
自2006年忝列先生門墻,讀過先生開列的書目起碼百冊以上。先生的所有出版著述和發表的文章也都全部讀過,有的還作過隨筆和寫過心得,字里行間,可以深深感受到先生真摯而又古樸的心靈。先生的同道和學生們也都能體會到,先生無論是講自己學習前賢的心得,還是談自己的人生感悟;無論是對形而上的道器關系的求索,還是詳述形而下的技術種種,無不浸透著一絲不茍的學人精神,展現出一個藝術家真摯而純粹的靈魂。
程大利先生收入書中的文章,有的是站在時代的高度,重新梳理傳統文脈,解讀古賢,拎出精粹,讓今人警醒,化解學子困惑,不走彎路;有的是與當代學者和藝術家的對話交流,共同探討并倡導“回歸文脈、續接傳統”以“培根鑄魂”;有的是從弘揚中華文化的擔當大任出發,充分把握中國書畫史的縱深和維度,發表真知灼見,充滿著獨立思考和獨特見解,闡發著傳統藝術的時代意義和未來走向。我想,這樣一些文字不僅是給同道和學生們看的,而更多的則是作為一個學者型畫家心路歷程的記錄,可以留給歷史。
在他看來,一個中國畫的研究者和實踐者要植根中華文化的沃土,培育中國古典哲學之根,涵養正氣,熔鑄當代人文之魂。所謂“文以載道”“澄懷觀道”“體道義之合”,這里的道,皆是鑄魂所得。他認為,中國書畫藝術強調人文雙修,絕不僅僅是“表現”“再現”的問題,而是“以文立心”“ 以文化育”,實現修為的大目標。繪畫不僅僅是繪畫,而要“內修心而外益世”“抒胸臆以振斯文”。在繪畫中陶冶萬古心胸,提升自己并且提升社會。在優秀傳統精神缺失的當下,更不能以“當下性 ”“全球化”為理由漠視傳統,先生主張,古今東西沒有藩籬,應在立足傳統的基礎上創造未來。
程大利先生同時也是一位編輯家,參與和見證了改革開放40年來美術出版事業,尤其是中國畫領域的發展和變化。在他擔任總編輯的二十多年中始終重視美術的學科建設,并以此為核心抓住傳統藝術和現代藝術的兩端確定選題,為時代立傳,為傳統張目。同時,努力搭建中外交流的橋梁,出版了一批在美術界產生重大影響的圖書和刊物,如《江蘇畫刊》等。他深刻認識到,中華藝術精神始終承載著中華民族的希望、智慧與信仰。他多次自費出國考察海外博物館、藝術館,進行多方位多角度的比較和研究。他在中國國家畫院十幾年的教學實踐中,系統提出了“筆墨文化”的概念,并作重點論述,撰寫出諸如《中國畫的境界、本質特性和欣賞》《談山水畫的筆墨》《筆墨語言的本體意義和獨特價值》等文。在堅持文化自信的前提下,要求自己和學生放眼當代、兼收并蓄。在當下浮躁的大環境下,他提出“靜下來、淡下來、慢下來”的藝術主張,在靜寂中求深、求遠,走到事物的內部和筆墨的深處,發現大美和至美,不斷探求未知。
當下,對黃賓虹先生的研究已成為顯學。程大利先生是國內較早倡導研究黃賓虹的編輯家和藝術家,尤其是對黃賓虹先生“內美觀”的學習和研究,以真、樸、簡詮釋 “內美”所包含的基本精神。他認為“真”是內美的基礎,即畫家要用敬畏自然、熱愛祖國河山的真感情,深入體察自然造化的變化規律,努力做到自然、情感與筆墨的統一。在帶領同學們寫生時,程先生強調黃賓虹“畫奪造化”的創作思想,做到筆墨高于山川。“樸”就是要用純樸的“絕似絕不似”的精神去表現自然,不能“舉筆只求花樣”,防止“丹青競勝”,強調一切變化奧秘都在太極圖中。“簡”是簡約而非簡單,強調筆筆是筆,筆無妄下,防止尖、巧、流、滑,注重“用筆”質量。
先生常年筆耕不輟,繪畫實踐與筆墨研究從不停歇,以“文章不寫一句空”的標準要求自己,言必由衷,寫則精當。我想,如果沒有對民族文化的擔當意識和對真美善的執著追求,是無法寫出如此高質量的文章,更不會創作出高水平的藝術作品。作品印證著先生的思想,而思想又是數十年研究和實踐的寶貴心得。正是這種思考狀態使先生的山水畫作品不斷升華,成為時代精神的結晶。
因此,我以先睹為快的心情及感受為先生寫下以上文字,是為序。
廖勤儉
2019年5月于古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