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戍被關押在茂水市郊區的東江監獄。監獄隱藏在一片樹林之中,如果不是從小在這長大的當地人,很難有人知道這幢高墻林立的連排建筑是一座監獄。
因為自律的關系,即使是在被關押的期間,秦戍仍舊把外表打理得一絲不茍。除了比上次在法庭上見到他時更為消瘦了以外,其他地方并無差別。連那套純灰色,看起來沒有過多線條剪裁的監獄服,穿在他身上,都顯得溫柔起來。
秦戍走到透明防彈玻璃面前坐下,今天是他進來的第45天,都是拜這個女人所賜。
“木沐警官,你找我有何貴干?”他問。
木沐看著秦戍的眼睛,說道,“秦老師,看來監獄的伙食并不差。你看著呆得還挺習慣。”
秦戍輕聲笑了出來,“你今天過來,就是來取笑我的嗎?”
“我哪里敢取笑你。只不過是想和你聊聊而已。”
秦戍不可思議地看著木沐,“我和你之間,應該沒有什么好聊的。你可是剝奪了我十年的自由身。”
“那是法官判的,如果你有不滿,可以找董律師上訴。”
“呵——董律師——”秦戍拉長了尾音,“自從定案以后,就再也沒見過他了。連電話都不接。他大概覺得丟臉吧,被我連累。”
“那還真是他的風格啊。永遠只站在對自己有利的一方。”木沐嘆道。
“說吧,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木沐把身子前傾,湊到話筒前輕聲問,“秦戍,我就是想知道你為什么對艾子要做到這種地步。”
秦戍深吸一口氣,把雙手抱在腦后,舒展著身體說道,“現在這個重要嗎?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
“對我來說,很重要。因為她是我認識的人。”
“哦?”秦戍笑了,“怪不得,你抓著我不放。她是你的誰?”
“曾經的鄰居。”
“僅僅是鄰居嗎?”
“對。”
秦戍一臉認栽的神情,“行吧。遇上你這樣一個‘鄰居’,也是我倒霉。你當時的推論沒有錯,她是讓我戒毒。”
“然后呢?”
“我不想戒。你也知道,吸上癮的人,哪有這么好戒的?我嘗試過,但是戒不掉。現在偶爾還會犯癮。她算什么東西,憑什么管我,一個小屁孩兒。”
“她已經16歲了,不是小孩了。”
秦戍露出了厭惡的表情,“她各種纏著我,一定要我去戒毒所。我去戒毒所,那工作不都全毀了嗎。她根本就沒有想過這一點。還說要去校領導那邊告發我,我真是無語了。你說,我能有什么辦法。我總不能殺了她吧。那最好就是她說的話沒人信。然后等到升學考試過去,她考不上一中高中部,我們就兩不相見了。”
說到這里,秦戍單手撐著頭,手肘壓在了臺面上,“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就自殺了。我的媽,這也太極端了。”
“那不都是被你和張倩逼的嗎?”
“不至于吧。這點抗壓能力都沒有?!不就是兩句謠言嗎?誰小時候沒被同學朋友們孤立過,誰小時候沒被誤會過,至于嗎?”秦戍眼底充滿了譏笑。
“你知道阮玲玉怎么死的嗎?”木沐問,她的眼神透出從未有過的冰冷。
秦戍沉默了。“人言可畏”據傳是一代名伶辭世時留下的遺言。
“張倩呢?她怎么樣?”秦戍不甘心地問道。
“你有證據證明她參與到任何事情里面嗎?比如錄音一類?”木沐問。
半響,秦戍才說,“沒有。”木沐看見他握緊了拳頭,手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我想也是。我今天來找你,不是來說張倩。秦戍,你覺得艾子對你是什么感情?”
秦戍的眼神迷離了起來,他有些恍惚,“你什么意思?小孩子青春期的荷爾蒙,能有什么感情?”
“你就沒想過你一直想錯了嗎?”
“你什么意思?!”秦戍警惕起來。
“我是說,艾子根本就沒想過要告發你。”
秦戍呆住了,“不可能,她反復和我說,她要去校領導那里把全部事情說出來,包括我和她的關系,她說她到死都不會放過我的。”
“那我換個角度問你,如果她真的要告發你,會把遺書藏在那個地方嗎?”
秦戍感覺胸中一悶,呼吸像是停滯了。他直直地看著木沐,給不出肯定的答復。
木沐接著說,“其實從頭開始,艾子就沒想過要告發你。她是想陪你一起去戒毒。我曾經查過她公交卡的近期的動線記錄,她在三月底的時候,去過一個戒毒學校,那個學校不需要每天去,是類似互幫互助的活動中心的地方。她當時向那里的負責人詢問說,她哥哥想戒毒,打算6月中旬,也就是升學考試之后,和你一起去報名看看。”
秦戍的臉色變成了蒼白。
“但是你怯懦并固執地認為,她就是要告發你。你換個思路想想,如果她要告發你,多的是機會,需要等到那么晚嗎?艾子她是真的喜歡你。你短暫地給過她以為的愛。她不希望看見你這樣墮落下去,但是她能力有限,不知道如何幫你。只能用勸說加威脅的方式,看看你能不能迷途知返。”
“但是,當她知道,在外面散布謠言的始作俑者是你和張倩以后,她的心態徹底崩塌了。一方面,對于你們的關系,她是難以對外人啟齒的。你們畢竟是師生,她甚至還沒有成年。另外一方面,她對你的信任已經破碎了。自己最相信的人,污蔑自己和另外一個人的親密關系,還引導同班同學去散播這種留言,這是多么讓人絕望啊。她的生命里本來就缺愛,而給她愛情的那個人卻是想毀了她的人,她怎么接受?”
木沐看見秦戍的身體劇烈地顫動起來,他嘴唇被咬出血色,“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你騙我的。”
木沐笑了,“我開了一小時的車過來,就是為了騙你?還是說,秦戍你,一直在自己騙自己呢?”她站起身,走出了會面區。身后傳來一陣嚎啕大哭和謾罵,但她頭也沒有回地快步離開了。
“老大,你見到那個渣男了?”白嬌嬌看見木沐從監獄大門走出來,立馬迎了上去。
“嗯。”
“你們說了啥?”
“沒說啥,就是告訴他一些事實罷了。”
“你說我聽嘛!”白嬌嬌撒嬌道。
“別說這事了,走吧,我們吃椰子雞煲去。魏離和千翔還在車里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