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水市最大的新華書店位于人民廣場路150號，有上下兩層，全市中小學學生需要用到的教輔資料和參考讀物在這里都買得到。前年書店重新裝修了一次，把旁邊的小賣鋪也收購并入旗下，新增了一塊可以讓讀者顧客駐足休息，喝個咖啡的區域。

木沐已經有七、八年沒走進這個新華書店的大門了。這里可是她當年初中放學以后最喜歡停留的地方。曾經的二樓中心區域擺滿了關于推理、刑偵和科幻類的小說，從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波羅探長系列再到倪匡的衛斯理系列，她可以說是記憶猶新。但自從上了警校之后，來這的時間就變少了。到現在連前臺的面孔都換成了之前從沒見過的小哥。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楊維平停下在書架上查找的動作，站直了身體，看著眼前的這位女警。女警今天沒有穿警服，而是套了一身簡易的灰色運動裝，像是剛結束鍛煉，此刻只是不經意地路過書店，出現在他的面前。

木沐隨手拿起書架上的一本《自然哲學之數學原理》，語氣略帶戲謔地答道，“除了這里，你還能去哪里。”

楊維平向她走了過來，仔細端詳著這個他熟悉，又不熟悉的女人，和多年前相似的眉眼，只不過現在更長開了些，“管沐，你沒怎么變。”

“楊維平，我現在不叫管沐，叫木沐。怎么樣，去樓下喝一杯？”

楊維平沒有拒絕，他默默地拿上之前就決定要買的三本小說，跟在木沐的身后下了樓。

楊維平的父親楊碩是木沐當年的化學老師，楊碩是個大大咧咧，喜歡和孩子們開玩笑的人，他總是喜歡拍著木沐的腦袋說她人小鬼大，裝深沉，腦子里凈不知道在想什么東西。前段時間，在王主任的口中得知楊碩已經去世，木沐內心是震驚的。時間總是流逝得如此快，快到把我們身邊熟悉的人帶走了，我們都未能及時察覺。

“我和你至少有十年未見了吧。你怎么認出我了。”楊維平點了一瓶維他奶，他早上不習慣吃早餐，就隨便喝點流食以補充能量。

“認出你還不容易嗎。除了名字沒變以外，你就是頭發變長了點，個子變高了點，那樣陰郁的個性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樣。”

楊維平無奈笑道，“你說話還是這樣直接啊。”

“還好吧。我倒是不知道，你這位當年的高考狀元，放棄了清華，去了華東師范大學，現在竟然還回到市里教書了。”

楊維平沒有回答，他知道木沐的意思是，他現在的職業選擇與當年的想法相距甚遠。

“是為了你爸嗎？”木沐問。

“算是吧，現在也挺好，做老師比較穩定。畢竟研究航空航天的事情，當個業余愛好也不是不行。”

木沐抿了一口冰鎮紅茶，用吸管攪動著杯子里的冰塊。她引入正題，“維平，我們把秦戍抓了。”

“聽說了。”

“你就沒有別的想問我的？”

楊維平想了想，猶豫道，“你......就沒有懷疑過我？”

“不能說沒有懷疑過。”木沐誠實答道，她沒有直視對面人的眼睛。

“但是你甚至沒有單獨詢問過我？”

“你希望我詢問你什么？”

楊維平盯著木沐的眼睛說道，“比如那個關于我的謠言。”

“噢？原來你自己知道啊。”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在洗手間聽見有人說這事。”

木沐把冰鎮紅茶吸了個見底，緩緩說道，“不需要去詢問你，你不是這樣的人。”

她回憶起十多年前，眼前這個人還是那個清瘦男孩的模樣。學校里的人都覺得他古怪，除了學習成績極其優異以外，其他并無長處。和他父親楊碩那種侃侃而談的性格形成鮮明對比。班上的人叫他“楊書蟲”，因為他一下課就鉆進書店里，從不參與集體活動。

木沐第一次與楊維平搭話就是在這個書店的二樓，她正蹲坐在角落，對著一道奧數題百思不得其解。

“你畫錯了，要做兩條直角輔助線，才能解出這個圓的半徑。”

她抬頭看見一個身穿藍白色間隔條紋襯衫的男孩站在跟前，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手里的草稿紙。

她不服地伸出手中的筆，氣道，“你那么厲害，那你來畫。”

男孩小心翼翼地把懷里的書放下，在草稿紙上飛快地計算著。筆尖時不時戳破紙張，但是他毫不在意。

“sqrt (65)/2，你用這個算法就算出來半徑了。”

木沐愣住了，這道她解了一小時的題，對方三分鐘就算了出來。

“你叫什么名字？”

“楊......楊維平”男孩靦腆地說著，紅了臉。

在之后的日子里，這個二樓就成了他們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只要木沐有不懂的理科題，總是能在這里找到楊維平，讓其解答。楊維平似乎也不反感木沐無休止的詢問，反而內心對這個女孩的到來有一絲小小的期待。直到有一天，他爸爸和他說，女孩家里出事了。

“這么年過去了，我們都變了。”楊維平說。

“我是變了，你沒變。”

“你怎么知道我沒變？”楊維平奇道。

“還記得那天我和王主任去你們辦公室嗎？”

楊維平點頭，他當然記得。他那天一眼就認出了木沐，哪怕對方穿著一身凌厲的警服。

“你見到我的時候耳根泛紅，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

“還有，以你的智商，如果真要對艾子做出什么的話，會用更加隱蔽，晦澀的方式。而不是像這次的謠言那樣，大張旗鼓。”

“如果我說我是故意那么做的呢？”

“你說故意放出那種謠言嗎？”木沐朝楊維平扯了扯嘴角，“那樣我會特別瞧不起你。這種方式太蠢了，你可是我心中的大神啊。”

楊維平愣住，滿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木沐，對方不自然地把頭扭了過去。

“果然，還是當年那個不甘心的小女孩啊。”他這樣心想著。

“但是有個事我不明白。”木沐說，“為什么你要力薦艾子。就是因為你這個行為，給秦戍抓到了機會。”

“因為她大概是我這么多年遇到的，唯一一個像你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