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拔除訛答剌城
- 王者的榮耀:拖雷家族(上下冊)
- 李兆慶
- 4937字
- 2020-07-01 13:59:10
按照既定的作戰部署,察合臺和窩闊臺兩兄弟執行了攻克訛答剌城的重要任務。第二天傍晚時分,成吉思汗與幼子拖雷的中軍,以哲別與速不臺為先鋒,也踏上了進軍不花剌之路。
訛答剌城位于奇姆肯特市的阿雷思河和錫爾河右岸的交匯處,北接欽察草原,距離庫車約有五百里,是花剌子模的東方重鎮,也是商人前往伏爾加河、烏拉爾、大波斯、近東及東羅馬帝國的必經之路。去年,蒙古帝國派遣的一支四百多人的商隊,就在此城被守將亦納勒術殘忍斬殺、財物被洗劫一空。
當聞報蒙軍來犯的消息后,昔日不可一世的摩訶末也在加緊備戰。訛答剌城的軍事防御工事異常堅固,城中又分內城和外城兩層。護城河寬闊深邃,加上糧草充沛,守軍多達十一萬余,各種器械準備充足。該城守將是亦納勒術,副將是國王摩訶末臨時派來增援的大將哈剌察。
時序剛步入初秋,團團圍定訛答剌城之后,蒙軍在察合臺和窩闊臺的指揮下,向訛答剌城發起了總攻。蒙軍從四面攻擊城門,伺機打開通往城內的通道。城中守將正是挑起戰端的罪魁禍首亦納勒術,知道成吉思汗不會輕易饒恕自己,只能進行殊死抵抗。
訛答剌之戰是極其殘酷激烈的。進攻的一方懷著為被斬殺的四百多名同胞復仇的怒火,馬刀箭鏃上凝聚著仇恨,往城內盡情傾瀉;堅守的一方是挑起戰端的肇事根苗,自知城陷之日,也就是自己的死期,故背水一戰,血戰到底,誓與堅守的城池共存亡。
堅守在城堡上督戰的亦納勒術不敢有絲毫的倦怠之心,日夜督軍輪流堅守。即使在月黑風高的夜里,也派遣將士在城墻上巡邏和監視,一班疲憊了,換上另一班,生怕讓蒙軍鉆了空隙。每逢遇到蒙軍攻城時,城內守軍便拼命抵抗,絲毫沒有心慈手軟,遠處的蒙軍,用箭鏃射擊;靠近城下的蒙軍,用滾木和磚石狠狠砸擊。
疾如旋風的蒙軍空襲戰術,在這里不能施展。在第一輪的較量中,蒙軍付出了慘重的傷亡代價,敗下陣來。察合臺和窩闊臺及時改變戰術,由短期強攻改為長期圍困,分散開蒙軍兵力,把訛答剌城圍裹得里三層外三層,固如鐵桶。星陳棋布的蒙古營帳,宛如雨后蘑菇般排列在訛答剌城的周圍,站在城墻上俯瞰下去,只見彩旗招展,蔚為壯觀。
同時,蒙軍派出小股兵力,對訛答剌城周圍的城鎮鄉村進行清洗。以蒙軍陣營為中心向四周呈放射狀,造成方圓十里民不聊生。
訛答剌城內的守軍不時看到城郊附近的村落里升騰起粗碩的煙柱,隨之,火光沖天,把半邊天都映得通紅一片。接下來是戰馬的嘶鳴聲,百姓飽嘗蒙軍馬刀后的號啕聲,婦孺的悲鳴聲,小兒受到恐嚇后的悲啼聲,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像一條吐著芯子的毒蛇,不時噬咬著守軍的神經。等蒙軍大獲全勝班師回營時,看到被捉來的百姓用長繩捆起手臂串聯起來,排成長隊,像一串長長的糖葫蘆,被押至蒙軍陣營中。
蒙軍鐵騎所經之處,攻城略地,殺人如麻,無數人人頭落地,化為人間冤魂。許多王公貴族望風而逃,不敢與蒙軍正面交鋒,致使許多城池均落入蒙軍手中。那些頑強抵抗的城池,都遭到蒙軍的殘酷報復,城池被夷為平地,幸存者被屠戮殆盡,訛答剌城墻外附近的村鎮荒無人煙,赤地千里,該城幾乎變成一座孤立無援的島嶼。
為了減少蒙軍兵力的傷亡,察合臺接受隨征炮手指揮官的建議,在訛答剌城周圍堆筑土臺,在土臺上架設瞭望用的望車,蒙軍在望車里居高臨下,偵察城內守軍的動向,及時反饋給蒙軍將領。構筑土臺,勞動量大,而且周期長,但在攻城不力的情況下,倒不失為一種無奈之策。
好在,亦納勒術和哈剌察一心死守訛答剌城,不敢滋生突圍的想法。他們知道,一旦突圍,他們的坐騎根本跑不過疾馳如風的蒙軍坐騎,該城的步兵和百姓會在頃刻間斃命于蒙軍的馬刀之下。與其開城突圍被蒙軍殺戮,倒不如在此堅守,多活一天是一天,估計時間一久,等蒙軍的軍需糧草供應不上,見攻城無望,他們便乖乖退兵東還。
這僅僅是訛答剌城內守將的想法而已,他們完全忽視了蒙軍正四處搶奪城外百姓的口糧和家畜,以供軍需所用。加上城郊有大片優質的牧場,可供蒙軍牧馬之需。其實,在圍困訛答剌城期間,蒙軍的日子過得很滋潤。
由于蒙哥首次親臨前線,腦海里滯留著父親拖雷給他講過戰場上炮火轟鳴、箭矢橫飛、哭號連天的殘酷場面,而對兩位伯父察合臺和窩闊臺指揮的作戰方案倍感費解。他曾多次央求窩闊臺,應向訛答剌城發起主動攻伐,窩闊臺都會用手在他頭上摩挲著搪塞道:“吃飽喝好不想家,你放心好了,到嘴邊的獵物是跑不掉的。”
窩闊臺所言,是蒙軍將士在戰爭中慣用的伎倆。把訛答剌城團團圍困住,并不急于攻克,而是在喝酒吃肉睡女人的享樂中,漸漸消耗它的元氣。如果獵物瀕死前沒有進行過垂死掙扎,那么身為獵手的蒙軍將士完全沒有樂趣可言。就像調皮的貓咪在抓住老鼠后先要玩弄戲耍一番,等把老鼠折磨得奄奄一息了,才意猶未盡地大快朵頤一番。
等土臺構筑起來,在訛答剌城外一字排開,蒙軍便在土臺上架設強勁的床弩、火炮、拋石機、火油筒等攻城器械,以便控扼訛答剌城。進攻又開始了,只見巨大的石塊,雨點般的箭矢和蒺藜火球交織成一張密集的網絡,一股腦兒地傾瀉到城內。城內的房屋被引燃后,一時濃煙四起,烈火沖天,驚天動地。訛答剌城的守城將士簡直被蒙軍的新式武器嚇得魂飛魄散。
在蒙軍圍攻訛答剌城期間,蒙哥依然體會不到戰爭的殘酷,最喜歡看的就是火炮轟擊訛答剌城墻和守城將士百姓的游戲。
床弩又稱床子弩,是在唐代絞車弩的基礎上發展過來的,將兩張或三張弓結合在一起,大大增強了弩的張力和強度。張弩時用粗壯的繩索把弩弦扣連在絞車上,由幾名彪悍的戰士合力搖轉絞車,張開弩弦,安好巨箭。放射時,由一名士兵用大錘猛擊扳機,機發弦彈,把箭射向遠方。其彈射力和殺傷力遠遠超過單人使用的擘張、蹶張或腰引弩。
圍攻訛答剌城時,察合臺和窩闊臺最開心的事,就是站在高高的土臺上瞭望蒙軍的遠程火炮將訛答剌城變成一片火海。城內建筑基本以木質為主,在多晴少雨的秋天,火借風勢迅疾蔓延開來,很容易燒掉半條街道。蒙軍連日的圍攻,導致城內很多座糧倉在烈火中化為灰燼,葬身火海的兵士和居民不計其數。數日過后,方圓幾里的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糧食和人肉摻雜在一起的熟香。
副將哈剌察盡管是一名久經沙場的宿將,但從來沒有遭遇過如此殘酷的攻城場面,在城堡上方呼嘯而過的巨石和蒺藜火球的威力無比,縱然再堅固的城池,也招架不住它們凜然的攻勢。使城中大多數糧倉被火舌吞噬,城內十多萬兵馬的糧草問題成了迫切之事。外援的道路又被蒙軍攔腰截斷,國王摩訶末縱然想派增援軍力,也是有心無力,唯有望洋興嘆。
留攻訛答剌城的蒙軍從四面八方頑強攻城;守城的訛答剌士兵據力死守,決戰到底。雙方堅持了近五個月,一直呈割據之勢。轉眼到了1220年二月,圍困日久,城內的物資開始匱乏,軍糧一時跟不上,眼看陷入斷糧的絕境,訛答剌城的居民變得絕望起來,士氣變得十分低迷。
副將哈剌察本來想助亦納勒術一臂之力,阻止蒙軍的攻伐,見敗局已定,自己也沒有跟隨亦納勒術一起殉葬的義務。是亦納勒術的不義之舉引來蒙軍的圍攻,由他自己去對付吧。一天,哈剌察在拜見亦納勒術時勸道:“大帥,眼看蒙軍鐵了心將訛答剌城圍困到底,該城遲早會被攻破。與其等城破之日,城中兵民全部慘遭殺戮,倒不如主動投降,或許還能給軍民留一條活路啊。”
哈剌察所言屬實,但亦納勒術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是這場戰爭的禍首,也是破城之后蒙軍的眾矢之的。再說,蒙軍把訛答剌城圍裹得嚴嚴實實,也切斷了他突圍的后路。如若拼死一搏尚存一線希望,開城納降只有死路一條。既然降也死,戰也死,何不與蒙軍血戰到底,倒也落個以身殉國的一世英名。
想到這里,亦納勒術陰沉著臉,冠冕堂皇地對哈剌察說:“倘若我們不忠于自己的國王,我們如何為自己的變節而辯白呢?”
哈剌察見亦納勒術不聽勸阻,一意孤行死守訛答剌城與蒙軍死扛到底,也不再多費口舌,但他與蒙軍平日無冤近日無仇,不想引火燒身。是夜,為了保全性命,哈剌察率領本部一萬人馬悄悄打開訛答剌城門,企圖借夜色突破蒙軍的包圍圈,溜之大吉。
孰料,這一萬人馬剛出了城門,就被早已戒備的蒙軍,殺得節節失利,哈剌察被蒙軍活捉。蒙軍趁機從虛掩的城門里殺入訛答剌城。
蒙軍圍攻了五個月,損兵折將,浪費多少器械都沒能拔除的城池,卻因哈剌察的逃跑,蒙軍乘虛而入一舉攻克了訛答剌外城,真是咄咄怪事。
哈剌察被押到蒙軍陣營中,察合臺和窩闊臺進行了審訊,哈剌察都如實一一回答,從他嘴里挖鑿出大量的軍事情報。察合臺本想赦他不死,但一想到蒙古四百多名商人就在該城慘遭殺戮,禁不住怒發沖冠,訓斥道:“你既然不忠于自己的主子臨陣脫逃,又怎么指望你忠于我們呢?”
因訛答剌城分內城和外城,此刻蒙軍攻入外城,還未完全攻克訛答剌內城。蒙軍攻入訛答剌外城后,抓緊肅清外城,將城內的居民和尚未來得及逃進內城的士兵,趕綿羊般統統趕出城外,同時命令弩兵、火炮手和突擊隊相互配合,全力攻伐內城。
在守城方面,亦納勒術倒是視死如歸,誓不投降,與蒙軍血戰到底。他率領兩萬余名堅強的勇士退守內城與蒙軍作殊死較量,只要有一個人一息尚存,他們就戰斗不止,直至與蒙古人同歸于盡,也無一投降。
由于街巷逼仄,蒙軍騎兵很難施展開戰術,察合臺不得不把部隊化整為零,與困獸般的訛答剌城內的殘余兵士進行街戰、巷戰。最后,訛答剌城內守軍組成五十人的敢死隊,用身體抵御蒙軍的利刃,情景極其悲壯,蒙軍戰士也造成極大的傷亡。
為此,兩軍都付出沉重的傷亡代價,陣亡將士的尸體橫七豎八地堆積在一起,充塞著大街小巷,殘缺的弓箭和兩軍的旗幟散落得到處都是,混雜著泥土的血水變得污濁不堪,向低洼的地面緩緩流淌。一陣風貼著地面徐徐拂來,刺鼻的血腥味便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濃郁的氣息刺激得蒙哥幾乎嘔吐。
收尾的戰斗又持續了將近一個月,死守內城的訛答剌城軍民,戰死一半,餓死一半,最后僅剩下亦納勒術和兩名士卒,站在屋頂上繼續與蒙軍對峙,絲毫沒有投降的跡象。倘若花剌子模的將領都像亦納勒術視死如歸,奮勇殺敵,蒙軍能否最后獲勝都是一個未知數。
察合臺下達了活捉亦納勒術的命令,所以蒙軍不能用弓箭射殺他。他的兩個士卒被蒙軍射殺后,所有的抗蒙力量都被平息了。最后,只剩下亦納勒術一人仍在繼續拼死頑抗,命令宮女幫他遞磚頭、石塊,他不斷往下砸蒙軍,蒙軍又死傷數名。
直到磚頭、石塊都統統用光了,數名蒙軍一擁而上,將亦納勒術五花大綁。連日的短兵相接,亦納勒術已累得全身虛脫,似乎連從房子上面跳下來的力氣都消耗盡了。
持續了近半年的攻堅戰終于落下了帷幕,窩闊臺下令洗劫了訛答剌城,除了工匠、技師外,屠殺了所有守城的士卒和百姓,最后將城墻拆除,壕溝填平,所有防御工事均被夷為平地。從此,這座錫爾河的繁華都市從此變成一片荒原。
蒙哥目睹了戰爭的殘酷性,讓他感到莫名的恐怖和不安。夾雜在蒙軍的隊伍中,與訛答剌城內的守軍短兵相接時,他體會到了戰爭的殺傷力。火炮點燃木質結構的房屋發出的焦煳味,箭矢飛馳時發出一連串尖銳的鳴叫聲,石塊落地時升騰起的塵土味,橫陳在街頭巷尾的殘缺不全的尸體任由熱血長流,溜街風中席卷起的血腥味,還有冷兵器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出的鐵質味,所有的聲音和氣息糾纏在一起,刺激得他渾身打戰。
跟隨父親察合臺多次奔赴戰場的莫圖根早已對戰爭的殘酷性司空見慣。每次攻城的時候,他總是對蒙哥格外照顧,看到蒙哥把身體暴露在敵軍的箭矢之下時,總是提醒他俯下身子,避免蝗蟲般箭矢和石塊的射擊。
察合臺把殺人越貨、挑起戰端的肇事者亦納勒術押送至成吉思汗的營帳里,聽候發落。看到這個滋事的殺人惡魔,成吉思汗氣得兩眼直冒烈焰,牙齒咬得咯吱直響,幾縷花白的胡須跟著顫顫抖動。
成吉思汗憤怒地問道:“你不是欲壑難填、人心不足蛇吞象嗎?好,我成全你,讓你攜金帶銀,體體面面地踏上黃泉路。”
說罷,成吉思汗在撒馬耳干城郊外的庫克撒來,命人將金銀化成溶液,一滴滴一勺勺地注入亦納勒術的七竅之中,表示對貪財者的嚴懲,也為被斬殺的數百名商人、使者一雪前恥。
這場馬拉松似的訛答剌之戰,從1219年九月中旬開始,一直持續到1220年二月才宣告破城結束,共花費了五個多月的時間,其周期之長在蒙軍攻城的戰例中實屬罕見。
探究其原因的話,主要有以下三點:
一、訛答剌城本身防御堅固,十一萬守軍,兵力充沛。守軍和守將拼死守城。
二、蒙軍初次西征,攻擊中亞地區城堡的經驗不足,初戰比較慎重。
三、在戰役部署上有圍點打援的意圖。后來發現花剌子模增援不力,就變圍攻為牽制,分散兵力來攻擊訛答剌城周圍的城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