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亮了。
而雨,還在下著……
徐皇后坐在明是非的床邊,伸手悄悄撫摸著明是非的額頭。
風從窗外吹了進來,感受到寒意的徐皇后特意去關了窗。
窗外連綿的雨,也不知道李青山口中的那些百姓有沒有收到足夠的糧食。
嘆了口氣,徐皇后轉過身來。
“娘娘?”
“小聲些!”
“是……”
清漪站在旁邊,手里端著的長方形漆木盤子里面放著幾碗小菜和清粥。
她們都在等待著明是非醒來。
“你出去吧。”
徐皇后掖了掖明是非的被子,把他露出來的手臂又給放回了被子。
“是……”
放下手中的盤子,清漪便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坐在床邊,徐皇后看著明是非。
她不知道明是非是怎么想的,而這樣的未知給她帶來了不安和焦慮,可出于對自己的克制,她又無法去強迫明是非說出自己的心中所想。
因為她知道,強迫雖然會短時間內有奇效,但也會讓明是非記恨她。
為了一個想法,而去給她們的母子關系帶來裂痕,這是不值得的。
可是……
“你說,你在想些什么呢?”
徐皇后小聲的說著,生怕將明是非從夢中驚醒。
看著明是非的臉,徐皇后的臉上帶著愁容,眼角上都有了皺紋。
她將對夭折孩子的愛意,完全轉移到了這個孝敬了她三年的孩子身上。
她雖然已經年過三十,仔細說來這也不過是第一次當母親,更不知道該如何讓孩子心甘情愿的說出心中所想,而她的御下之術……
總不能用在明是非的身上吧?
如果連對待明是非,都要用上對待徐如意和半夏他們的手段,那她這個母親也太失敗了。
……
“母后?”
明是非醒了過來。
昨天晚上,丞相離開的時候已經快要寅時了,所以還是個小孩子的明是非今天醒的就特別晚。
“你心中有把握嗎?”
“什么?”
明是非揉著眼睛,沒有聽清楚徐皇后的話。
“我說,”
“你對大乾的未來有把握嗎?”
明是非還沒有洗漱,所以徐皇后又叫了清漪進來。
而在清漪給明是非擦完臉刷完牙之后,徐皇后又將旁邊放著的清粥拿了過來給明是非慢慢喂著,時不時還用筷子夾點小菜。
而旁邊的清漪,則是很自覺的端著洗漱過后的廢水離開了,臨走時還留了張干凈手帕在桌子上面,這點讓徐皇后覺得清漪比紅袖好多了。
“當然有把握!”
明是非坐了起來,一口一口吃著徐皇后用調羹喂到面前的清粥,含糊不清的說著自己的話,想要暫時安慰住自己的母后。
“那,”
“可以跟母后說說嗎?”
徐皇后言語當中那請求的語氣,讓明是非有些驚訝。
看著徐皇后臉上的笑容,明是非有著不忍心打斷這個笑容的感覺。
但很快他又釋然了,畢竟像是徐皇后這樣的人,肯定是知道強迫是沒有什么用處的,還不如這樣請求之后讓他自己主動說出來。
而現在……
選擇權到了明是非的手中。
說,還是不說……
說吧,明是非擔心徐皇后會直接反對他和李青山的想法。
不說的話,就這樣拒絕掉徐皇后似乎又有些于心不忍,而且難免會給徐皇后留下不信任的標簽。
母子對視,徐皇后差點將調羹懟到了明是非的嘴唇上面。
明是非:“……”
“母后,”
“我覺得士族是不可能支持我的,”
“或者說,”
“他們很難會繼續支持皇族,”
“所以,”
“我只能是去爭取平民!”
推開徐皇后拿調羹的手,明是非擦掉嘴唇上面的米粒。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將昨天晚上的談話內容告訴了徐皇后。
不過,他告訴徐皇后的不是他告訴李青山的那個版本,而是他自己心中所想的那個,可以讓皇權永久流傳下去的那個版本。
“將民憤,轉化為皇權的合法性?”
“引動士族和平民的對抗,”
“然后皇室從中調節……”
徐皇后有些疑惑。
皇權還需要合法性?
這是什么法?居然還可以管住制定法律的皇權?那這制定法律的人豈不是還要高于皇權。
作為一個古人,她是很難理解這樣的事情,畢竟君權神授幾乎是這個時代每一個人的共識,天人感應和五行理論更是完美的解釋了皇權交替。
就連造反,都要先給自己一個理由來說服自己,而不是說服別人。
而對于自己不理解的事情,徐皇后向來都是……
“嗯,母后了解了!”
對,她什么都了解。
作為上位者,絕對不可以輕易的表現出自己的無知,不然不恥下問就不會是一樁千古美談了,畢竟美談跟新聞都是很稀有的事情。
但在此刻明是非的眼中,現在帶著迷惑笑意的徐皇后就特別可愛。
這種反差,也再次拉近了徐皇后和明是非之間的關系。
“母后,你真的了解了?”
出于某種作死的心態,明是非并沒有如同往常那樣配合徐皇后。
放下碗和調羹……
徐皇后靜靜地站起身來,然后默默地走出了這間房間。
母親的尊嚴,皇后的威嚴。
“似乎,碎掉了……”
站在門外,徐皇后也沒有去理旁邊的清漪和紅袖,而是自顧自的叫上半夏去了坤寧宮正殿,她要在那里讓半夏好好給她參謀一下。
雖然已經決定支持明是非的理論,可也要搞清楚自己支持的是什么。
這個小東西,他的腦子里面究竟都是些什么?民本和民貴,在徐皇后看來好像并沒有什么差別,可皇權永久流傳的誘惑,徐皇后覺得自己拒絕不了。
只要皇權一直流傳,那她的榮耀自然也可以永久的流傳。
“噗嗤!”
在徐皇后離開之后,明是非終于是忍不住笑出了聲來,這種感覺就像是看肌肉大漢跳宅舞一樣,其中的反差簡直讓明是非毫無抵抗力。
“吱呀……”
門開了,清漪的腦袋從外面探了進來,然后是清漪整個人都從門縫里面鉆了進來。
“殿下,在笑什么?”
“不能說!”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母后你也敢笑嗎?”
清漪臉色一僵,要是徐皇后也是她母后她自然敢笑。
“算了,殿下更衣吧!”
明是非跳下床,有些迫不及待。
他今天,可是跟那位丞相約了很重要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