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半，控制中心，南桑靠著桌子，雙手抱臂，若有所思地盯著顯示屏上鮮紅的巨大感嘆號。

不明程序對“源計劃”測試程序的攻擊還在持續。

猶豫了片刻，南桑還是走到控制臺前，輸了一串數字，巨大的感嘆號被一條信息取代。

【是否開啟影像回溯】

“影像回溯”——扶桑的監視器，每個進入系統的人，在其中的一舉一動都會被錄入存檔，這也是系統的一種防御手段。

南桑輕易不會去動“影像回溯”，因為太費精神力，綁定者與系統是邏輯上的共生關系，而扶桑的“影像回溯”存續了系統自誕生以來千百年的“記憶”。

這些記憶紛繁復雜，包裹了太多的愛恨糾纏與塵世喧囂，使用“影像回溯”功能意味著扶桑的記憶會被開啟，而作為綁定者，南桑則要被迫接受那些記憶。

扶桑沒有感情，可南桑有，對扶桑而言，啟動“影像回溯”功能跟啟動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按鈕沒什么兩樣，可南桑卻是需要在瞬間感受來自千百年的無數人記憶中的喜怒哀懼，那種感覺并不好受。

不知道以前的綁定者如何定義那種感覺，但對南桑來說，那種感覺像極了在黑暗里被迫齲齲獨行千百年卻依舊看不到盡頭，沒有來處，亦無歸途。

是迷茫、無助；卻又混合了沒來由的無盡的悲哀和絕望。

也正是這種感覺影響，南桑很少啟用“影像回溯”，而且不到不得已南安也不允許她啟用。

而現在，南安不在，沒人管她了，檢查攻擊是否來自核心盤風險太高，南桑不想冒險，而她對南安能從林疏莫嘴里得到解決辦法，也沒抱多大希望。

“噠—”

細白的手指點在了“是”字上面。

【扶桑】已開啟影像回溯，若檢測到綁定者產生不適扶桑將隨時中止該功能。

扶桑的提示音讓南桑愣了一下，蹙眉問：“你什么時候…”

扶桑從來不會發出類似關心的提示語，剛才扶桑發出的后半句話，南桑記得以前是沒的，但還沒來得及細想，剎那間，腦海深處如深海溺亡的恐懼與絕望洶涌叫囂地撲面而來。

南桑有些喘不過氣，顯示屏上飛速變幻的影像，存續了千百年！

“時間定位2020年11月15日，”南桑闔了闔眼，聲音微微發顫，“回溯人姓名林疏莫。”

【扶桑】收到，已定位，正在加載。

五秒鐘后，記錄林疏莫昨天一天的行動軌跡的影像應聲出現在顯示屏上。

很奇怪的，當顯示屏上林疏莫的臉赫然出現時，南桑體會到的絕望和恐懼似乎在瞬間消散了。

跟上一次在考官休息處，為了打消萊迪.溫的顧慮，而使用“影像回溯”見到林疏莫的感覺如出一轍，迷茫，煩躁，卻又多了些許不安。

事實上從見到林疏莫的第一眼起，每次倆人見面，南桑內心總會縈繞焦慮與惘然，總覺得自己有很多話要跟他說，至于要說什么她不知道，而又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她也不知道。

南桑抬手捏了捏眉心，深呼吸了口氣，摒去多余的情緒，把注意力放在了顯示屏上。

“影像回溯”功能顧名思義只會記錄影像，沒有聲音，畢竟即便是在系統內，外來人員應有的隱私權也還是有的。

“那個司機是誰？”南桑看著影像里林疏莫與拉斐爾相談甚歡的樣子，疑惑不已，“系統里的NPC什么時候這么好客了？”

【扶桑】拉斐爾，考生休息處與系統小鎮之間的擺渡人，核心盤接收意識時間為2000年6月5日，危險級別D級，綜合評估為低風險NPC。

“低風險NPC”幾個字讓南桑稍微松了一口氣，對于扶桑釋出的NPC她基本不會接觸到，也不愿意去接觸。

原因是她十分不理解，扶桑系統的開發者們為什么要創造核心盤這個隱藏Bug。在她看來，系統接收的那些意識，從而又將它們形制成具有本我意識的NPC，這對扶桑本身是相當危險且詭異的。

沒有人能保證這些意識會不會對扶桑的核心控制程序造成威脅，但至少在南桑作為綁定者之后，這個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尤其是三年前，她試圖將核心盤這一隱藏Bug在父親修改過的基礎上，再次進行升級修復，卻遭到來自核心盤的強烈反抗與攻擊。她由此進入長達一個月的休眠期，而為了保護她，扶桑也因此停擺了近半年時間。

“你確定這個叫拉斐爾的NPC沒有問題嗎？”南桑問。

顯示屏上，拉斐爾在將林疏莫送回休息處大門口，臨分別時貌似跟他嘀咕了句什么，后者眉尖一挑，像是對某種提議很感興趣的樣子。

還未等扶桑回答，系統內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影像回溯”后續的內容南桑大概也知道了，便關了沒有再往下看。

“怎么回事？”南桑扶著控制臺勉強站穩。

大約十秒鐘后，震動停止，扶桑的提示音才響起。

【扶桑】考生休息處七層的套疊空間發生紊亂，是否需要進行査驗。

南桑最近兩天聽到“考生”兩個字，就頭疼，但凡跟“源計劃”這群考生沾上關系的提示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

“套疊空間”作為扶桑一個勉強算作懲罰機制的存在，最主要的功能是困住那些闖入系統的“犯人”，同時也是系統內最穩定的部分，從系統運行日志來看，上一次“套疊空間”不穩定還是十年前的事了。

南桑皺了皺眉：“聯系南安，他正好在考生休息處，讓他去看看怎么回事。”

【扶桑】明白。

扶桑聯系南安的間隙，南桑走到陽臺俯瞰山腳下的休息處，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圍欄，等著扶桑的消息。

半刻鐘后，扶桑來消息了，卻讓南桑內心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扶桑】系統內未搜尋到南安。

【扶桑】考生休息處管理員報告，“套疊空間”710室入口遭人為破壞，四名“源計劃”測試考生被卷入。

“哪四名？”南桑大概猜到南安哪去了。

【扶桑】702室考生柏木木，707室席璆，709室商陸，711室林疏莫。

“………”

聽到林疏莫的名字，南桑頭疼的老毛病隱隱有發作的趨勢，無奈地嘆了口氣，怎么哪兒都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