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調冷氣在車窗上凝成細密水珠,易姝用手指劃過玻璃,在霧氣中畫出一個殘缺的太陽。熠微小區的梧桐樹影掠過她的瞳孔,樹皮上斑駁的刻痕突然與記憶重疊——十四歲的陳熠踮著腳在樹干刻字,陽光穿過他破舊的衣領,照見鎖骨下方猙獰的燙傷。
“到了。“任丘北的聲音驚醒了她。后視鏡里,黑色邁巴赫正緩緩駛入隔壁車道,車窗降下的瞬間,男人側臉的輪廓讓易姝攥緊了安全帶。那人耳垂上的珍珠光澤刺痛她的眼睛,與七年前暴雨夜別離時,她塞進陳熠掌心的那枚耳釘一模一樣。
電梯停在17樓時,易姝聞到了若有若無的松木香。1702室門前散落著幾片銀杏葉,葉脈間沾染著深褐色的污漬。當她用鑰匙轉動門鎖的剎那,對面1701的貓眼突然閃過紅光。
行李箱滾輪在地板上劃出刺耳鳴響。易姝站在灑滿夕陽的客廳中央,望著白紗窗簾后若隱若現的玻璃花房。藤編吊椅還在輕輕搖晃,仿佛有人剛剛起身離開。她顫抖著觸碰小圓桌上的馬克杯,杯壁余溫未散,杯底沉淀著熟悉的枸杞菊花——這是陳熠每到夏天必喝的涼茶。
手機突然在包里震動,林琳發來的加密文件正在加載。當那張CT掃描圖完全顯現時,易姝撞翻了茶幾。腦部影像中,海馬體位置赫然鑲嵌著微型芯片,患者編號HY-07的落款日期,正是陳熠失蹤的第三天。
暴雨拍打著玻璃花房,易姝在儲物間發現了暗門。老式顯像管電視正在循環播放監控畫面:深夜的實驗室里,15歲的陳熠被按在手術臺上,他掙扎時扯落的項鏈墜子里,藏著易姝六歲時的照片。
………………
電梯間的水銀鏡面映出易姝泛紅的眼尾,她伸手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行李箱密碼鎖彈開的瞬間,夾層里泛黃的筆記本突然滑落,扉頁上歪歪扭扭的彩虹涂鴉被淚水暈開——那是陳熠用實驗室廢液調配的熒光顏料,在暗處會顯現出他們約定的求救暗號。
十七樓走廊的感應燈忽然熄滅,易姝聽見身后傳來皮革摩擦的聲響。她裝作蹲下系鞋帶,手機前置攝像頭里閃過半張戴著口罩的臉,那人左手小拇指缺失的斷口處,紋著一只血紅色的蜘蛛。
“叮——“
電梯門開合的聲響驚飛了窗臺上的白鴿。易姝抱起筆記本沖向消防通道,帆布鞋踩在臺階上的回聲里混入了另一道腳步聲。當她沖進地下車庫時,額角已經滲出冷汗,那輛眼熟的黑色邁巴赫正停在她三小時前駐足的位置,車窗上多了一道猙獰的刮痕。
儲物柜134號的鐵門發出刺耳的吱呀聲。易姝用顫抖的手指撫過陳熠十年前寄存的金屬盒,生銹的鎖孔里卡著半截銀色項鏈——正是監控視頻里被扯斷的那條。當她將項鏈墜子對準月光,六歲時的照片背面浮現出顯微刻印的公式,那串微分方程組的解集坐標,指向玻璃花房的地下室。
突然響起的消息提示音劃破死寂:[您關注的“記憶宮殿“論壇有新動態]。匿名用戶上傳的腦部掃描圖正在加載,海馬體芯片的輻射紋路與易姝收到的CT圖完美契合。發帖IP定位在熠微小區1701室,時間顯示是三分鐘前。
易姝的指尖深深陷進掌心,她終于明白那些銀杏葉的深褐色污漬是什么了。上周法醫課上林琳展示的標本照片在腦海中閃現:靜脈注射氯化鉀致死者,皮膚會滲出鐵銹色汗液,蒸發后在織物上留下的正是這種結晶。
玻璃花房的夜來香在暴雨中瘋狂搖曳。當易姝掀開地下室的青石板時,陳舊的福爾馬林氣味裹挾著記憶呼嘯而來——十五歲的陳熠被鐵鏈鎖在實驗臺邊,他潰爛的手腕上纏著易姝送的發帶,面前攤開的《我們的家》第10頁,浸透了暗褐色的血漬:
“7月23日,顧醫生說我很快就能忘記孤兒院的火場。可是小太陽,我怎么能忘記你眼睛里的星光?他們在我大腦里裝了個會發燙的匣子,每次想起你,后槽牙就會嘗到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