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音靜止的剎那，一張公交卡大小的、薄薄的金屬片就落在了黎佳攤開的手心里。

仿佛是虛空中出現的一樣。

黎佳握住卡片，就著周圍無數光點星海的微光，放在眼前觀察。

這張卡片和硬幣似乎是同樣的材質，但更加薄，上面印著一行宛如蛇行般扭曲的文字。

黎佳試著去辨認，身為文學生，他學過一點點語言學相關，還學過一點日語和英語。不過細看之下，他很快就放棄了。

這些文字雖然筆畫清楚，但不像任何一種地球上的文字。

黎佳回憶起之前那些奴隸身上的編號文字，想必，游戲中是存在一套能夠邏輯自洽的文字系統的。

在扭曲的黑體文字包圍中，有一塊類似于浮雕的凹陷，凹陷的邊緣構成一塊囊形的東西，有點像圓鈍的牛角。

“牛角”的兩端，還連著奇怪的管狀物。

這東西……好像是一個胃。

【隨機技能卡抽取結果如下——】

【七號玩家，獲得一次性“貝露賽布布之胃”X1。】

這句話出現在黎佳耳畔的瞬間，他感覺大腦里突然出現了無數碎片般的信息流，隨機黎佳再去看手中的金屬卡片，陡然發現，他已經能夠看懂卡片上面的字了。

金屬卡片上，包圍著胃部圖標的字，意思是“一次性技能卡”和“未使用”。

而與此同時，那些信息流除了讓黎佳看懂卡片上的字之外，還同時告訴了他貝露賽布布之胃的效果。

“原來如此，怪不得叫這個名字。”

黎佳了然地想。不過這種一次性技能卡只能在游戲當中使用，在現在這個安全屋空間里，它的用處也和一張書簽差不了多少。

腳下的無數光點陡然掀起巨浪，電子音再度響起。

【七號玩家黎佳，首次游戲環節完全結束，玩家探出程序啟動……】

在光點的巨浪之中，黎佳掉了下去，可怕的窒息感伴隨著巨浪打上黎佳的身體，痛得他差點以為自己的骨頭被拍碎了。

“咳咳咳……怎么回事？！”

他從巨浪之中努力伸出頭，嗆了一口水之后卻愕然發覺，周圍的白色星光，變成了一片昏黯深沉的大海！

【請七號玩家繼續遵守續命游戲法則，努力通關，努力活下去。】

電子音依舊冰冷。

海水像巨口一樣，將黎佳徹底吞噬。世界飛速地變成漆黑一片，黎佳本能地想要張嘴呼救，卻只吐出一串細小的水泡。

可怕的滯重感壓上他的胸腔，黎佳的肺部瞬間碎裂。

……

“救命啊！靠！”

黎佳大叫一聲，從床上爬了起來。

睜開眼的瞬間，黎佳視野里出現了熟悉的滑稽抱枕，摞在床尾。

他立刻看向自己的手，是干的，沒有水痕。

伸頭往左看，舍長掛在墻上的飛鏢靶、乃至于那個稍微一扭就會吱吱呀呀叫的陽臺門，都歷歷在目。

……是夢？

黎佳大口喘氣，驚魂未定。那種差點死在海里的感覺實在太真實了……頭痛。

“兒子你干什么？夢見掛科延畢了叫得這么慘？”

一顆腦袋從上方出現，帶著平平無奇的寸頭。

——上鋪撇著嘴，把黎佳擔驚受怕的模樣盡收眼底。

黎佳白了他一眼，翻身下床：“滾滾滾，現在幾點了？我睡了多久？”

上鋪坐了回去，沒一分鐘就又響起了噠嗒的鍵盤敲擊聲：“你已經睡了二十年了！我們嘗試了各種辦法喚醒你，如今你已經被學校開除了，不過不要害怕，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黎佳不再說話，直接伸手往枕頭下邊掏手機。

點開一看，“六月二十日，pm10：45”。

“臥槽我睡了這么久？！”

上鋪：“你一驚一乍的干什么，我這把排位呢，要是掉了就怪你哈。”

黎佳閉嘴了，不過并不是因為上鋪的話，而是因為，在剛剛震聲尖叫的同時，指尖摸到了一點冰涼的東西。

他伸手掏出，看見了一枚古銅色的硬幣。

硬幣上的纏枝花紋，浮凸精致。

在看見硬幣的一秒鐘之內，一陣劇痛從黎佳的顱腔里迸發，像是有人給黎佳的腦袋來了一刀一樣。

烤串、彈簧刀、劫匪、血……尸體、游戲、拼圖……二十四小時……

劇痛之中，巨量的畫面一幀一幀浮現在黎佳大腦，黎佳抱住耳朵，再一次倒在了床上。

咚地一聲過后，上鋪的頭又出現在了床邊：“你干啥？要拆家啊？”

“不，我只是想靜靜。別問我靜靜是誰，問就是不知道。”

黎佳生無可戀地回道。

那并不是夢。

他真的死了。

***

第二天，黎佳起了個大早，先去買了箱泡面回來囤著，把攢起來的衣服一件件搓干凈了，又去了自習室，開始看書。

等回到宿舍，已經是下午五點。

上鋪對他的改變直呼醫學奇跡：“臥槽，你丫居然開始看書了？？還這么勤快？咸魚一頭扎入大海變活魚了？？”

黎佳把手機接上數據線，插在筆記本上開始充電。

聞言，他慘然一笑：“因為我不知不覺領悟了生命的真諦。”

“是什么？”

“我覺得我要掛科。”

“這算個毛真諦！以你這學期期末之前那個肝游戲的樣子，能過才是有鬼好嗎！”

“呵呵呵。”

黎佳笑了幾聲，也許是因為這幾聲笑太喪氣了，直接把上鋪嚇回了床上：“……算了兒子你加油，萬一沒掛科呢！”

“……”

黎佳懸在屏幕上，即將按下撥號鍵的手微微一頓。

他嘆了口氣，想，這可不是光靠萬一就能解決的事啊……

晚上，黎佳幾乎是數著倒計時一樣，等來了那三通電話。

接完電話，黎佳的心情并沒有像他想象中那樣低落。

他看著黑屏的手機，若有所思。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熟能生巧？”

轉眼他立刻扇了自己兩個耳光，當然并不痛。

“呸呸呸，這種經歷可別再來了。”

打完電話，黎佳又點開了已經半個月沒登錄的手游，開始收菜。收完菜，他估計著時間差不多了，就撥通了妖妖靈。

“喂？您好您好，我是xx大學的學生，我叫黎佳……我要報案！在xx便利店，有一起持刀搶劫案正在進行……地址是……啊？我怎么知道？哦我是出來買烤串的，正打算買點啤酒回去……”

***

說來奇怪，七天的壽命不算太短，可是等最后一天來到的時候，黎佳卻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死過一次吧。

但不管如何，過去的七天里，他竟然真的開始老老實實地看書，準備迎接小學期的補考了。

黎佳這人沒什么大志向，也沒太想過未來要干什么。如果沒有這場突如其來的游戲，也許……他真的會打游戲到老眼昏花為止。

不過那個時候，估計科技也就進步了吧，哪怕是老花眼，也應該有幾率轉成正常視力。

黎佳回神，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他現在，在一家快捷酒店里。

在最后一天的早晨，黎佳就從宿舍里離開了。考慮到游戲的特殊性，也為了更好的觀察，他并不打算在宿舍里進入新副本。

拿身份證和一百五十塊開個房，和新的幾天壽命比起來，并不算貴。

黎佳攤開手心，一枚硬幣微微閃光。

仿佛酒店前臺，那名小妹眼鏡的閃光。

這家快捷酒店離學校還算近，通常是情侶出來包夜的場所。他一個單身狗，抱著背包生無可戀地出來開房的樣子，實在像極了一類“瀟灑完就去死”的人。

那小妹給他拿房卡的時候，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大學生，莫得啥子過不去的坎，人嘛，哪怕分手了，也還是要過生活的嘛。”

他當時有點想笑，嘿，您猜怎么著，我就是為了繼續生活才來這兒的。

回憶結束。黎佳緩緩伸手，將硬幣往空中一拋。

古銅色的弧線霎時騰飛，仿佛一條彎曲的蛇。

“啪沙……”

硬幣重新落在黎佳手中的一刻，他耳畔，又一次出現了電子音。

【七號玩家黎佳，進入續命游戲“天黑請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