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魚不懂就問，“怎么會呢？”

汪小溪故意不回答，從她手里截過她遞給憐憐的流心月餅，一邊吃一邊贊嘆味美。

余魚看他連著吃了好幾個，忍不住問，“你喜歡吃甜的啊？”

“啊，”汪小溪應了一聲，不要臉道，“吃啥補啥，要不然小爺怎么會這么甜呢。”

眾人：“……”

余魚皺眉，“別光吃啊，豬啊？你還沒說呢，怎么會關系越好的人越恨呢？”

汪小溪喝了口茶，故作高深，拿手一比劃，慢條斯理道，“說白了，這就是人的劣根性。”

旁邊桌的人一聽，也跟著轉過臉來好信兒。

“話說山下村里有個人叫張三，他有個鄰居叫李四，那李四窮困潦倒，日子過得非常不如意，張三看他可憐，于是便經常接濟他，不想后來李四突然發了筆小財，又用這筆錢做起了買賣，一下子竟不小心成了當地有名氣的富豪——”

汪小溪跟說書先生似的，故意停頓了一下，看著眼巴巴等下文的眾人，“你們猜這時候同鄉的人會怎么想？”

“我知道，肯定是覺得多虧了張三唄！”身后一個少年插嘴，模仿著別人的語氣道：“多虧了你張三兒之前的幫忙，要不然李四他小子也不會有今天。如今他發了財，有沒有給你張三兒什么好處啊？”

眾人一聽哈哈大笑，紛紛點頭，這是人之常情，大家這么想理所當然，感恩之心也是要有的。

汪小溪不置可否地一笑，“李四當然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后來不僅幫張三家建了新房，還替村里頭修了路，村民對他交口稱贊，說他富貴不忘本。”

眾人聽了皆是一臉贊許，這是一個好結局的故事。

誰知還沒講完，汪小溪接著道，“又過了一段時間，李四越來越有錢，于是就出現了個怪現象。”

他故意賣了個關子，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豎起了耳朵——又咋啦？

“開始不時地有村民去他們家門口兒哭窮，李四一見都是鄉里鄉親的，也就接濟了幾個，可是其他村人知道了不樂意了，憑什么給他不給我？于是也紛紛去找李四，漸漸地，李四家門口時常聚集著一些游手好閑的懶漢，哭幾聲窮就有錢拿，誰還去種田？”

眾人一聽面面相覷，壞了，這事情是要往不好的方向發展了。

“終于有一天，李四不堪其擾，關閉了自家大門，村人一見怒了，指著李四家的門破口大罵——原先你過得窮的時候大家是怎么對你的？現在你有錢了就看不起人了，要不是有人相助，你又踩了狗屎，能有今天的運道？”

眾人擰眉，汪小溪頓了頓：“這其中叫罵的就有張三。”

憐憐憤慨地拍了下桌子，“這都什么人啊！”

“后來，李四也想明白了，這樣下去沒個頭兒，干脆誰也不見了，就過自己的日子，再后來，有外鄉人路過這里時，就經常聽村里人說，我們村有個富豪，可惜為富不仁，不是個好東西啊！李四的名聲越來越臭，時常遭受村民的白眼，最后不得不搬離了村子。”

聽到這里，眾人皆是一臉若有所思。

余魚嘆道，“李四沒做錯什么啊，是這些村人貪得無厭罷了！”

“可不是。”

汪小溪點頭，“但這些人一開始也是真心幫助過李四的人，尤其是張三。所以說，人的心理是很微妙的，原本跟你一樣，甚至還不如你的人，突然順風順水起來，甚至反超了你，大部分人心中都會不平。憑什么他就有這個運氣？我又比他差什么？”

方才那個少年點頭道，“我好像能理解，要是我師弟那個笨小子突然超過了我，我還不得氣死啊！”

汪小溪咧嘴一笑，“特別是離自己最近的熟人，因為他們對你更知根知底。你的缺點，劣勢，過往，他們比別人看得更清楚，別人稱贊仰視你的時候，他們卻覺得，你原也跟他們一樣是個普通人，甚至有些方面還不如他們，憑什么得到那么多？巴不得趁機扒出你的老底兒給別人看看呢！”

憐憐搖頭感慨，“恨人有怨己無，比來比去，就是不希望別人過得比他好，希望別人倒霉唄。這樣陰暗的人，活著有什么意思？”

汪小溪一挑眉，“有意思啊，我在水下，你也別想上岸，互相拉扯著玩兒唄，反正一輩子就這么過去了，至少不會無聊。”

余魚不贊同，“虛度光陰……有這精神頭，為何不自己努力，也爭取上岸不就好了。”

“可不是每個人都有那個命，”汪小溪搖搖頭，“因為上天從來都不是公平的。”

余魚聞言瞥了他一眼，汪小溪此人心大無邊，這樣怨天尤人的話可不像他嘴里說出來的。

“所以啊，自己的心態至關重要，有很多人都把控不住的，當面是人，背后是鬼，說不定背后給你來一刀喔！”汪小溪作勢嚇唬余魚。

余魚冷笑，“敢！那我就給他兩刀！”

“我幫你！”

憐憐立即同仇敵愾，“這樣人兩刀便宜了，少說給他三刀！”

這時，有人插話道，“誰叫在下？”

幾人一回頭，只見一個斯文秀氣的中年文士正站起身來，沖他們微微一笑。

汪小溪和林小木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副了然的樣子。憐憐則奇怪道，“沒人叫你呀！”

文士走過來，沖他們幾個一抱拳：“在下木三刀，方才分明聽到有人叫在下。”

“……”

這什么破名字，不禁令人想到他是不是上邊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叫大刀，一個叫二刀。

木三刀笑吟吟地在他們這桌坐了下來，頗自來熟：“方才這位小兄弟說的故事，在下也聽了幾耳朵，深以為然，越是身邊之人反而越要小心，就像乞丐一般只會嫉妒乞丐或者普通人，卻不會嫉妒那種離自己太遙遠的人，比如富甲一方的土豪——唉，要是人與人之間沒有嫉妒怨恨攀比之心，早就天下太平了。”

汪小溪覷了他一眼，但笑不語。

余魚道，“這樣的人很多么？我們身邊倒沒有。”

“不少。”

木三刀搖頭，“你沒發現，一個是真沒有人嫉妒你，一個是還沒發展到恨的階段。”

“總有真心希望別人好的人吧？”憐憐問，她就真心希望自己的朋友都好。

“當然。”

木三刀點頭，“身邊有這種人可要珍惜。畢竟，不光朋友，連親兄弟之間都有可能因此反目。”

此話一出，眾人不約而同地都想到了平王，一時沉思，這算不算也是嫉妒生恨的一種呢？恨自己不是托生在皇后肚子里，恨到甚至不惜以天下百姓的安危為代價也要去撕裂原屬于兄長的那份榮耀。

“汪公子。”一聲柔弱的呼喚將眾人思緒扯了回來。

芙筠弱柳扶風地站在桌邊，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汪小溪。

汪小溪沒有過多的反應——女人的這種眼神，他看的太多了，若放在以前，他可能會有些自得，順便留下點兒風流債，可不知怎么，近來想要在余魚面前做出那狂狼的樣子，卻越來越拘謹不自然，便只沖她微微點了下頭。

芙筠立即害羞地垂下頭，“來了這么些日子，還沒過來打聲招呼，汪公子勿怪。”

祝凝香那個老古板，不喜歡弟子與男人往來，芙筠好容易才找到這個機會，自然不能放過。

“木先生，師父說她約好了要和人交流制香心得，暫且失陪，讓我們別著急，慢慢吃。”

木三刀一抬頭，祝凝香在遠處拉著一張老臉對他點點頭，隨后起身帶著兩個徒弟走了。

木三刀尷尬地笑了笑，雖然他是芙筠的長輩，畢竟也是個男人，祝凝香還是不怎么待見他，連表面上的應酬都不耐煩了。

只是，這么避諱男人，焚香谷干脆與峨眉派合并算了。

見余魚幾個滿臉好奇，芙筠忙介紹道，“家父與木先生是同期，上次順州知府的案子，還多虧了先生寫了折子，才能將這貪官的老底連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