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攛掇我……”
余魚不想惹余茵茵生氣,聲音低了下去:“可師父為什么不事先告訴我這些內(nèi)情?”
余茵茵喝了口茶,好整以暇:“我并沒刻意隱瞞,是你沒有問起過?!?
“……”
余魚能看出師父現(xiàn)在心情不悅,不太想提及這個話題,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話都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怎么能半途而廢,只得硬著頭皮道:“那我現(xiàn)在問行么,師父,你為什么一定要我殺李師……”
話沒說完,見余茵茵臉色陰沉地看了她一眼,忙改口道:“李夢云?。慷遥疫@次下山,還聽江湖上都在謠傳,說當(dāng)年趙家滅門是平王雇傭我們雪月天宮做的……他們怎么能憑空污蔑人呢!”
不過這是梁文道和汪小溪他們說的,至于江湖人,還是普遍認為余茵茵是因為情愛糾紛怒而將趙家滅門的,但余魚現(xiàn)在最想知道的是師父對平王的態(tài)度,所以故意有這么一說。
余茵茵搖搖頭:“不是。”
不是?滅門不是雪月天宮做的?方才是她誤會師父的意思了?余魚還沒來得及雀躍,卻聽她道:“不是污蔑,確有此事?!?
余魚正端著杯子喝茶,一聽這話差點兒嗆了,穩(wěn)了穩(wěn)心神,猶自不死心道:“師父……沒做過就是沒做過,干嘛背黑鍋?江湖很多傳聞都是捕風(fēng)捉影,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
余茵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身正不怕影子斜這話……跟我們雪月天宮有一文錢關(guān)系?”
她單手支頤,狀似回憶:“說起這個,平王還真是大方,他當(dāng)年開出那價碼,可是雪月天宮有史以來賺得最多的一次了?!?
余魚腦袋頓時“嗡”的一聲。
原來這里根本沒有什么誤會,雖如她所料師父并不是為了情愛會出手的人,可若單純只為了錢,就對同門師姐下這樣的狠手,她更不能信。
“平王是為了要拿到趙家的玲瓏玉?”
她想起單一添的話,急忙問道:“那玉……現(xiàn)在在師父手里么?”
余茵茵乍聽了這話,似乎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魚兒,你應(yīng)當(dāng)也聽說了得玲瓏碧落者得天下的傳說吧?若那東西在我手里,我現(xiàn)在豈不是要做女皇帝了,到時候你就是女太子?!?
師父難得地開了個玩笑,余魚卻笑不出來,合理猜測:“那……是不是因為李夢云當(dāng)年并沒有死,帶著玲瓏玉逃了出去下落不明,師父才叫我去找她的?”
余茵茵微微斂起笑容:“為師對那勞什子的玉佩可不感興趣。”
她不感興趣,卻有人感興趣,余魚忐忑地問出她最想知道的事:“師父,如今還在替平王做事嗎?”
余茵茵詫異地看她一眼:“當(dāng)年的賬都結(jié)了,他又沒再給我錢,我憑什么替他做事……”
同時有些擔(dān)憂,“魚兒,你怎么會這么想?你要記住,沒有報酬可千萬不能出手啊,不要替別人白白做事,這可是我們雪月天宮歷來的規(guī)矩?!?
這么說來,雪月天宮當(dāng)年的確和平王有過交易,不過是一錘子買賣,后續(xù)就再沒有關(guān)系了。
“不過,李夢云倒是確實沒有死?!庇嘁鹨鸷鋈坏?。
余魚“嗯”了一聲,兀自琢磨自己的心思,她此時心中五味雜陳,雖然師父親口說了現(xiàn)在沒有替平王賣命,她幫汪小溪追查平王的事不算和師父作對,但難免還是有些垂頭喪氣——因為雪月天宮真和江湖中傳言的一樣,是個貨真價實的殺手宮,并非她想象的那種與汪小溪他們類似的頂著壞名聲的好人。
發(fā)了一陣子呆,她方才問道:“師父怎么知道我在龍嘯山莊?”
“巧合罷了?!?
余茵茵站起身來:“我這次來,并不是特地出來找你的,而是因為聽說了一些事情。”
“是陸盟主中毒的事嗎?”
最近的大事也就這么一件,可名門正派的事,師父向來是不大關(guān)心的,陸羽峰無論死活,與她都無甚關(guān)系,怎么還特地來這一趟?
余茵茵卻頷首承認:“聽說他中了毒,渾渾噩噩的不知世事,卻一直沒有死,天下會制這種半死不活毒藥的人,我只知道三個?!?
余魚想說那是因為陸盟主很可能并沒有中毒,所以才沒死的,跟毒不毒藥的沒關(guān)系,卻聽她道:“一個是我?guī)煾?,一個是毒王,還有一個,就是李夢云?!?
李夢云還會制毒?
余魚驚訝地微張著嘴,還有師父的師父六指婆婆,她也會制毒?可師父怎么不會……
余茵茵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搖頭:“我對這些瓶瓶罐罐的不感興趣,想要殺人,一劍過去就是了,用得著這么費勁嗎?”
余魚無言以對,師父果然是急性子。
“……你想學(xué)?”
余茵茵突然問道。
“也沒有……”其實還挺好奇的。
余茵茵看了她半晌:“不必著急,以后會有機會的。”
什么機會,等六指婆婆云游回來再教自己么?那要猴年馬月。
這念頭一閃即過,余魚內(nèi)心還是在糾結(jié)著其他的事,比如,該不該把平王意圖謀反的事告訴師父?可師父就算知道了估計也是毫不在意吧……而且方才她才囑咐自己沒有報酬千萬不能白給人做事的,這會兒若說了師父會不會怪自己多管閑事,把自己強行帶回密云山去?
余魚心里沒底,而且她還有事沒想通,便有些神游——既然師父不是給平王做事的,也對玲瓏碧落毫無興趣,為什么還要到處找李夢云呢?難道是因為當(dāng)年沒殺干凈,有損于職業(yè)形象,特意過來找補來了?
正胡思亂想不知如何開口間,余茵茵卻轉(zhuǎn)移了話題:“對了,你小時候,為師曾給你買了個童養(yǎng)婿,就是斬月樓的那個少主白玉樓,這次他應(yīng)當(dāng)也來參加奪寶大會了,你見著他人沒有?回頭看看滿不滿意,不滿意我讓他退錢,當(dāng)初說好了的,一次性付清一萬兩黃金,以后若不滿意只退一半?!?
余魚聽聞此言,一時都忘了鬧心:“什么?你是說,是咱們給了斬月樓一萬兩黃金?”
余茵茵見她驚詫莫名,奇怪道:“是啊,怎么了?當(dāng)年斬月樓剛起步,窮得底兒掉都快倒閉了,白敢先一狠心就將兒子給賣了……不過也有傳言說白玉樓不是他親兒子的,所以才賣得爽快?!?
她看看余魚的神色,笑了笑:“親不親的倒不重要,重要的是白玉樓那小子我看著挺不錯的。初生牛犢不怕虎,很有主意,當(dāng)初還是他自己來和我談的價錢。”
余魚眼皮子一跳,那時候白玉樓幾歲?這是賣身救父?腦中忍不住想象著小白玉樓頭上插根兒草,一本正經(jīng)來跟師父談判的模樣。
“原本白敢先只敢要一萬兩白銀,這小子愣把自己給抬成了一萬兩黃金?!?
一個敢要,一個敢給。
余魚錯愕:“師父就同意了?”
“同意了??!”
余茵茵至今覺得好笑,“你知道這小子跟我說什么么?他說雪月天宮少宮主的未婚夫不能太便宜,否則說出去容易讓人恥笑,他的身價就是你的身價。我就跟他說,你不值這么多錢的,他居然說,我現(xiàn)在不值,以后就值了,甚至值更多。”
“敢跟我講條件,他是第一個,還是個小娃娃。不過他說到做到,現(xiàn)在在江湖上也有了名氣,等他繼承了斬月樓的產(chǎn)業(yè)入贅到雪月天宮,咱們就能回本了,甚至還能盈利,很多人不知道,這小子挺會賺錢的,別看他一本正經(jīng)的,手里其實攥著不少暗產(chǎn)?!?
這個余魚倒是知道的,如果春香樓也算的話。
對于師父的長期投資眼光,余魚只能說佩服,可師父光知道白玉樓“自信”、“睿智”、“勇敢”、“能干”,卻不知道他還缺德呢!
這人竟然顛倒黑白地騙自己說一萬兩是斬月樓出的聘禮,這么想著,不免心疼起那支八兩八的黑玉簪子來。
“師父,退錢吧。”
“嗯?”
余茵茵有些意外,“你見過他了?是不滿意?那小子長殘了?小時候看著還挺玉雪可愛的,白白的像個小兔子?!?
“不是。”
“那是他勾搭別的姑娘了?”余茵茵沉了臉問。
“也不是?!?
“那到底為什么?”
“……道不同不相為謀?!?
聽了這話,余茵茵忽地一笑,挑眉:“你是覺得他出身名門正派,與我們雪月天宮不搭?”
見師父想左了,余魚還是決定把他歸順平王的事給說了,誰想還沒開口,汪小溪回到院子見她屋里亮著燈開著門,就徑自走了進來,隨手還把門給她帶上了:“眼看著到睡覺點兒了,大敞四開的,不怕半夜喂蚊子?積德也不是這么積的?!?
余茵茵徹底冷下臉來,指著汪小溪:“……這滿嘴屁話的臭小子又是誰?不會也是你新交的朋友吧?”
汪小溪乍看見余茵茵,一愣。
余魚靈光一閃,上前一把挎住他的胳膊,含情脈脈地看了他一眼:“這個不是普通朋友……師父,這就是我一定要跟白玉樓退婚的理由!”
汪小溪多聰明,見她偷偷擠眉弄眼的,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兒了,配合著大模大樣地摟住她肩膀:“前輩,我雖然不如白玉樓條件好,但有一顆真心待小魚兒的心,還望前輩成全?!?
這廝還敢上手!
余魚咬牙切齒,怕露餡兒不敢掙扎,只得暗中掐了他一把,趁機占便宜,待會兒再跟你算賬!
余茵茵看著他倆如此親密地站在一起,愣了好一會兒,方搖頭道:“不行,你不行?!?
余魚急了:“師父,江湖兒女,不拘小節(jié),條件差點兒沒關(guān)系,可以慢慢來……”
師父明明不是那種死板守舊的長輩??!
“誰都行,他不行。”
余茵茵斬釘截鐵道,“你不喜歡白玉樓,婚可以退掉,但跟他不行?!?
余魚聞言松口氣,她還以為師父一門兒認準(zhǔn)了白玉樓呢,早知道她這么輕易就同意退婚,就不用扯汪小溪做幌子了。
不過,師父好像對汪小溪有點兒偏見啊……
汪小溪深深地看了眼余茵茵,似乎想要張嘴辯駁,余魚趕緊扯了他一把——師父都同意了,不用裝了,說多錯多,可別再弄巧成拙了。
這廝卻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對余茵茵道:“我會行的,前輩別太早斷言,且等等看?!?
說罷賭氣似的一抱拳,旋即轉(zhuǎn)身告辭。那一臉的鄭重其事,似乎“入戲”還挺深,真給演出了被人棒打鴛鴦不屈不撓的感覺,余魚一臉佩服,在背后給他豎起個大拇指,論演技,誰能比得過汪小溪?
余茵茵無言搖頭,嘆氣:“可惜了,你永遠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