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獻禮環節,一向愛看熱鬧的恩雅都是沉默著看完的,竇文杰自然覺察到了,張了張嘴,想跟她說點兒什么,又不知說什么好。
西隴王對他多如牛毛的子嗣是沒什么疼愛之心的,甚至有的連名字都不記得,恩雅和弟弟因為是前王后所出,身份相對較高,多少還出席過許多重要場合,為人所熟知。
即便如此,也只是形式罷了。
現在恩雅又成了工具,說實在的,她與西隴王是沒有什么深厚的父女之情的,可別人被西隴王所害,找西隴王“尋仇報復”,卻兜兜轉轉地報復到了她的身上,她不能與皇室一起享受榮耀,卻要一起承擔罪過,心情怎么能不復雜!
在眾人各異的心思下,丹曜的生辰典禮總算圓滿結束,南薊禮官高聲宣布后,請各國使者移步去宴席上。
因為南薊一年四季溫暖如春,氣候宜人,宴席就直接設在了室外,綠樹環繞,鳥語花香的,別有一番意境。
余魚知道宴席設在這里是有原因的——這里離沼澤地不遠不近剛剛好。
汪小溪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看見一桌桌豐盛的飯菜先就“哇”了一聲,還打了個響指,做出一副流口水準備大快朵頤的架勢。
憐憐見他還挺開心,有些納悶兒,也有些擔憂,拽著林小木的袖子咬耳朵,“我說……你師弟沒事兒吧?動作表情這么夸張,莫非是在掩飾內心的波濤洶涌?待會兒可是要對付平王的,搞不好他就徹底成孤兒了……”
面對師弟的浮夸,林小木亦無奈地聳聳肩,看他神采奕奕地跟別人探討著南薊獨有的菜品,一點不受影響似的。
“師弟現在難道不是跟孤兒一樣?有那個爹還不如沒有……而且該來的總會來,怕也沒用,恨也沒用,心情復雜更沒用……反正到了如今這個地步,跟他說什么都沒用了,師弟心里肯定有數。”
這不廢話么!
憐憐無可奈何地白了林小木一眼,“余魚,你怎么說?”
余魚看著汪小溪跟人探討的起勁兒的那盆炸蟲子,“這東西對身體很不錯。”
“我沒說那蟲子!”
憐憐徹底怒了,掐腰兒——怎么一個個都顧左右而言他啊?
這時,汪小溪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誰要吃蟲子?”
說著,背在身后的手突然“嗖”地往前一舉,食指和拇指之間赫然捏著一個胖胖的蟲子,被炸得金黃,那兩排肉腳都還在,看得人渾身酥酥麻麻的。
“哇啊!”
憐憐嚇得驚叫一聲,連著往后退了好幾步,氣道,“一個兩個的,全沒正事,我不跟你們說了!”
這時,身后有人拍她的肩膀,“姑娘,你若不想跟他們說話兒,可以跟我說呀!”
詫異地回頭一看,先前那“驚世駭俗”的西隴禮官正笑瞇瞇地看著她,一臉和善。
憐憐雖然對朝廷之事有些遲鈍,也覺察出這禮官不簡單,更不是好惹的主,心眼子多得很,自己傻乎乎的,跟他說話?指不定被他在哪兒下絆子呢!
于是趕緊搖搖頭,婉拒,“快開席了。”
說完,又有點擔心——方才這西隴禮官分明是一副無所忌憚的模樣,自己沒順著他的心思來,他會不會找麻煩啊?
依著憐憐的火爆脾氣,自然是不怕吵架的,主要是今天有“大事”要辦,可別因為她跟人鬧別扭而節外生枝了,因此她語氣態度都很客氣。
好在,那禮官也沒露出什么不悅的神色,依舊笑道,“姑娘不要緊張,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姑娘長得十分像我的一位故人,故而覺得有些親切,這才主動上前攀談,冒犯了。”
憐憐一聽,心下一動,“沒關系的……你的那位故人,也是中原人?”
“是啊!是一位中原的女中豪杰呢!雖然她生得柔柔弱弱的,做的事可都是英雄事。”
憐憐忙問,“她做了什么事?”
“她很有正義感,很有家國情懷,冒死前往邊境去給竇家軍報信,應當也是出身權貴之家罷,否則她怎會知道如此機密的消息呢?”
西隴禮官頓了頓,看向憐憐小鹿般的大眼睛,“雖然那時候已經有些晚了,我的父母已經被西隴勇士殺了,家也被燒干凈了……但若沒有她,我和姐姐也永遠留在那年了。”
憐憐聞言,胸口有些起伏,還想問什么,又不知怎么問好。
那西隴禮官突然一臉嚴肅道,“邊境五城雖然奪回來了,那些無辜死去的百姓卻再也活不過來了,這些債誰來還呢?”
“冤有頭債有主,自然是該還的人來還。”
憐憐和西隴禮官一起回頭,恩雅繃著一張俏臉,臉色不算好看,旁邊的竇文杰也神色復雜。
西隴禮官又揚起一張笑臉,“恩雅公主說得沒錯,相信該還的人很快就會還了,不僅要還,還要加倍的還,那些還不上的,還可以父債子償,反正,血債是黃不了的。”
他雖然笑著,聲音卻異常冷漠,還透著一絲志在必得,恩雅嘴唇有些顫抖,“你到底還做了什么?”
“公主怕了?我一個文弱書生能做什么。”
恩雅想到什么,“……你姐姐做了什么?”
“我姐姐除了美貌,沒有其他的武器,她也做不了什么。”
西隴禮官笑了笑,直視她的雙眼,“她能做的,不過是為大王斟一杯美酒罷了。”
恩雅聽了這話,身子驟然不受控地往下倒去,多虧竇文杰眼疾手快,從旁一把扶住。
“你!”
“今天可不光是南薊辦喜事,此時西隴也正逢各個部落的首領進都城集會,公主不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么?”
他說這些話并不忌諱身邊的人,余魚也在旁邊聽了半天,原本還有些不明白的瞬間了然了——西隴那些部落首領可不是善茬兒,要不然西隴王也不會年年都要將眾多的女兒嫁過去“維系關系”,若這時候西隴王沒了,那些早就虎視眈眈的首領還不得群魔亂舞,直接打個天昏地暗啊?
西隴可不講究什么子承父業,而是能者居之,誰武力值高誰就坐寶座,恩雅方才眼前一黑,想必不是因為擔心西隴王,而是她的親弟弟還在西隴!
原本是打算之后借助竇文杰之力想方設法將他弄到中原來,遠離是非,誰知還沒到那一步,就出了這么一個插曲,如果……他好歹是王后所出,那些暴力的首領怎么會放過他!
那西隴禮官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冷笑道,“我姐姐還在那里,她都不怕,小王子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又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