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溪善于跟女人打交道,面對無理取鬧的女人他也能笑臉相迎,對待找茬的男人時就差點氣候,明顯耐心不足,也懶得裝。
余魚一邊鄙視他不能一視同仁,一邊一把拉開他,對那健壯青年露出和善的笑容:“大哥,外頭眼看著要下雨,我們沒法趕夜路,想在此借宿一晚,能行個方便么?”
健壯青年見余魚是個水靈靈的小姑娘,說話也脆生生的十分受聽,語氣便緩了下來,撓頭道:“不是俺不讓你進,關鍵是里頭滿了,住不下了……你們還是趁天沒黑透快些走吧,說不定前面有人家。”
“黑燈瞎火的你讓爺往哪兒走?”汪小溪擼起袖子一副要干仗的架勢。
這時,聞聲從廟里頭走出來個矮個兒的中年男人,一張螳螂臉油光光的,眼里透著一股子算計,一看就是個不吃虧的主兒。
他一看見余魚眼睛就亮了,一把推開青年,對二人笑道:“我小弟性子魯莽,不會說話,二位勿怪,勿怪!我們一行人雖多,但擠擠應該也能住下。”
說著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汪小溪見他一味沖余魚笑得猥瑣,那丫頭卻渾然不覺有異,有點來氣,就把她往身后一拽,擋了個嚴實,并不往里走。
中年男人見狀,再度綻開猥瑣的笑容:“這位少俠可還是在氣我小弟方才的出言無狀?我這就讓他給您賠禮道歉。”
說完對那青年使了個眼色,喝道:“你這塊不知變通的木頭疙瘩!還不快點過來給人家賠個不是!”
健壯青年本來生得一張兇狠的臉,此時反而露出些憨憨不知所措的神色,十分滑稽。
“不用不用,”余魚連連擺手,拽拽汪小溪衣袖:“相遇即緣分,人家這么熱情相邀,我看咱們就在這住一宿吧。”
“小姑娘大度。”中年男人裝模作樣地作了個揖:“走,咱們進去說話。”
不忘回身囑咐那健壯青年再去門口守著。
“這人瞧著可不是個好東西。”汪小溪低下頭,對余魚耳語。
“我剛遇見你的時候,你不也是這副德行?”
“那能一樣么,爺那是易容的緣故,這人是本身就長得猥瑣,通常長得猥瑣的人都有一顆猥瑣的心!你看他那眼神兒,直接能把你衣裳脫了。哎喲!”
汪小溪被余魚在胳膊上擰了一記,低叫一聲。
中年男人聽見聲音回頭看了一眼,笑著搭話,“二位是兄妹?長得倒不怎么像。”
余魚一臉淡定,“我長得像爹,舍弟長得像娘。”
人家明明問的是兄妹!
汪小溪不滿地小聲嘀咕,“占我便宜!”
余魚瞥他:“那天不是你說的有的便宜該占就占么!又不要我負責的。”
“……”
他說的是這種便宜嘛?汪小溪這回總算明白了什么叫做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中年男人繼續打聽:“二位哪里人?這是要上哪兒去?”
“關你屁……”
汪小溪覺得這家伙就是個自以為聰明的蠢貨,本來就不耐煩他,他還刨根問底,不免有些暴躁。
余魚忙拉住他道,“家里是永安販布的,快換季了讓我們姐弟倆去京城看看新貨樣子。”
中年男人“唔”了一聲,也不知信是不信,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
進到里頭,中年男子回頭沖他倆無奈地一攤手:“連日趕路太勞累,大伙兒這會都睡著了,姿勢不雅,見笑見笑。”
二人一看,可不是,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的男男女女,都睡得跟死豬似的,估計跺兩腳都醒不了。
“二位自便,我出去打點水來。”
中年男子說著拿起案臺上的一個銅壺,轉身出去了。
汪小溪找了個破蒲團盤腿坐下:“門口那傻小子倒沒撒謊啊,這兒可真夠擠的。”
又拍拍大腿,沖余魚眨眼:“坐這兒?”
余魚不理他,蹲下細看——菩薩眼跟前,一群男男女女的衣衫不整地靠在一起睡覺,就算是豪放的江湖兒女,也未免有失體統。
“還用得著看?都中了七日醉了,一種最低級的迷藥。”
汪小溪懶洋洋地伸手扒拉了一下身邊的一個少年,又有新發現:“哎呀呀,你瞧這些人……長得真是不賴啊!”
余魚環顧四周,見果然都是些頗有姿色的少年人,低聲道:“我懷疑這倆人是人販子!”
汪小溪咧嘴看她。
“荒郊野嶺的連個鬼都沒有,還派人在門口守衛,死活不讓外人進,要說心里沒鬼就怪了,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么。”
“……那到底是有鬼還是沒鬼?”
見余魚瞪他,汪小溪趕緊補上一句正經話:“是人販子又怎樣?”
“當然是要救人了!”
汪小溪一臉愕然,“俠女附體了你?”
余魚擺開架勢,正要給汪小溪說一段她在茶館里聽的行俠仗義的書,這時,中年男人拎著茶壺回來了,見兩人湊在一起說話,便沖他們一笑,翻出幾個杯子洗了洗,熱情招呼道:“二位也聊渴了吧,過來喝點水。”
“添麻煩了。”
余魚嘴上客氣,手上不客氣,端起一杯水就一飲而盡,又端了一杯遞給汪小溪。
汪小溪舉著杯子端詳,眼神十分玩味,中年男子則一臉期盼地望著他,對面余魚眼珠子都快眨飛了。
汪小溪笑笑,一揚脖,干了。
中年男子似乎松了口氣,很是高興,話也跟著多了起來:“說起這京城,那里可真是什么都稀奇啊,連塊石頭瞅著都比我們那金貴!前些年我還在那遇到過幾個番邦的商人,眼睛竟然是綠色的……”
中年男子喋喋不休地說著,余魚剛開始還在一邊聽一邊點頭,不時笑著附和幾句。
聊了一會兒,忽然以手扶額,張開嘴似乎想說話,只是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便身子一歪,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汪小溪立刻做出一臉驚恐的表情指著中年男人,“你對我們做了什么?你到底是……”
話未說完,也“砰”地一頭栽倒在地。
“哼,臭小子,剛才還逞威風,現在中了我的七日醉,還不是任我擺弄。”
中年男人冷笑一聲,踢了踢汪小溪的腿,喊那健壯青年進來:“過來,把這倆也扔那里邊兒去。”
青年猶豫著不動手:“大哥,俺看這姑娘人挺好的,人家就是路過,咱這么做……”
“放你娘的屁!”中年男人怒斥道,“你他媽的看誰都好!白長了那一張惡鬼臉,我問你,你還想不想要工錢了?你那老不死的娘不要治病了是不是?這倆是老天爺給咱們送來的財,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青年被他罵得半晌沒吭聲,隔了一會兒,道:“大哥,你說帶俺出來做掙大錢的買賣,沒說是這種買賣啊,這事兒傷天害理,俺不想做了。”
中年男人不想這一通罵沒起作用,反而令這傻大個兒打了退堂鼓,只得又緩和了臉色哄道:“我也不想做呀,但這道兒來錢快,你娘的病也不能再拖了。你想想,咱們給極樂閣送了這么多精品,到時候都選上了,閣主一高興,那銀子不得像雪片子似的往兜兒里進?再說,極樂閣有吃有喝又能練功,這些人指不定還得感激咱們呢!”
青年憋了半天,道:“……極樂閣既然恁好,怎么還得弄暈了往里頭送?”
中年男人瞇了瞇眼,軟硬兼施道:“那些不是你該管的,別忘了極樂閣閣主有多厲害,江湖人咱們惹不起的,我好容易搭上了這條線……若得罪了貴人,你我都頭點地不說,還得連累老家的親人。”
青年被他說得有些怕了,但還是不太情愿,讓步道:“大哥,那你把這姑娘和她弟給放了吧。”
中年男人虎了臉,“你是傻了還是怎么的,人都放倒了,到手的銀子你要扔了?一個也是賣,兩個也是賣。何況你看這丫頭這嬌俏模樣,爺們兒準保喜歡。至于她那弟弟,倒是硬朗了些,不太吃香,但好歹也能賣幾個錢,幾個錢是不多,天上能給你掉下來?”
青年抿嘴不說話。
中年男人有些不耐煩了,一揮手:“快點兒搬完了去外頭守著,別想恁多了,再有個一兩日,到順州交了人就拿銀子回家了。”
……
待到周圍恢復平靜,余魚慢慢睜開眼,捅汪小溪胳膊:“哎,醒醒,不值錢那個。”
汪小溪睜開眼睛,攥拳砸地:“爺這么俊美無匹,竟敢說爺不吃香,難不成現在流行娘娘腔嗎!”
“這事兒你也爭。”余魚無語。
汪小溪哼了一聲,“這么兩個小嘍啰,直接放倒就完事兒了么,還演什么戲,害得爺被他們這樣埋汰。”
“你也說了是小嘍啰,光放倒他倆有什么用,沒聽他們說什么極樂閣么,這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聽那話這極樂閣肯定不是第一回做壞事了,到時候咱們跟著混進去,把它給一鍋端了!”
余魚一揮拳頭,志在必得。
“女俠變神捕啊。”汪小溪興趣缺缺:“你沒聽他倆說到時候還得選呢嗎,反正爺也不吃香,肯定選不上,你自己為民除害去吧,別把自己搭里頭就成。”
余魚聞言露出惋惜的神情:“你不去么?這可是在江湖上揚名的好機會啊!”
汪小溪咦了一聲:“看不出來,你這丫頭還這么重名利呢?”
“……哪有。”
余魚干巴巴地笑了一聲,心想雪月天宮已經聲名狼藉,能挽回一點是一點,只不過這話不好意思說,否則汪小溪定然嘲笑她螳臂當車,索性轉移話題,隨手指了一個穿著淡青色裙子披頭散發的人道:“這人販子眼光還不賴,你看這姑娘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