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頭晚上的事,余魚嚇得第二天也沒敢找白玉樓,老老實實地蹲在自己的攤位上派米。
憐憐連連打著哈欠,“哈——多虧你昨天晚上沒去,我以前怎么沒發現,芙筠可太能聊了,簡直是話癆,我要回客棧還不讓呢,叫我留宿,最后好說歹說才放我走。”
余魚笑瞇瞇道,“怎么,相談甚歡了?”
憐憐哈欠打了一半兒,表情別扭,“……那倒也沒有。只不過我突然發現,她其實也沒那么討人厭,隨便交個朋友倒也無妨。”
余魚跟著點頭,“討厭的人還是少數,大家大多都是普通人,有點小毛病很正常,瑕不掩瑜,不深入接觸,只看表面就定義好惡是很不妥的行為。”
“你又懂了。”
憐憐嗔她一眼,八卦道,“對了,芙筠和汪小溪現在熟了,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抬杠的話密得跟你們倆那時候有一拼,你說該不會……”
話沒說完,她先自己搖頭否定,也不一定,余魚和汪小溪還吵得那么火熱,到頭來呢?
思及此,她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從袖口中掏出一物來,炫耀道:“余魚,你看這個荷包!”
“哇,好精致!”
余魚眼前一亮,伸手想接過來細看,憐憐故意往后一揚手腕逗了她一下,“羨慕吧?”
翠綠的荷包上繡著雙鯉戲蓮,雖然是大紅大綠的配色,但顏色正,針腳細,因而一點兒也不落俗,比起小圓給自己繡的那個土味十足的包袱皮可強太多了!
余魚果然羨慕了,笑著去搶,“給我多看一眼能怎么樣,那上的魚能嚇跑不?”
憐憐聞言哈哈一笑,不跟她鬧了,將荷包遞給她看,“可惜我現在跟袁老板還沒熟到那個地步,不好意思,要不求她給你也繡一個,咱倆一對多好!”
余魚捏著荷包打趣她,“你就不能說自己學學針線,親手給我繡一個?”
憐憐扁嘴,“得,別說不可能的事兒啊!”
“怎么就不可能了?那你跟林大哥成親的時候怎么辦?買現成的倒是行,總得有一兩樣自己的針線吧?”
憐憐一聽她突然說起這個,頓時羞得滿面通紅,捶她一拳,“沒譜的事兒!”
“怎么沒譜了?我看娘給你搜羅那么多嫁妝呢,你這干收嫁妝不出嫁,萬一砸在手里了,娘豈不是要賠死!”
憐憐聽她越說越沒正調,反擊道,“你不也不會么!”
“我可以學啊!”
憐憐倒是沒想到她還愿意學,叫江湖人捏起針線,可太難了,于是好奇問道,“你跟誰學?”
問完就覺得這問題沒意思,還能跟誰?看余茵茵養的那么長的指甲,不可能做針線的,只能跟袁老板唄!
誰知余魚卻一臉認真道,“何大哥啊!他那一手繡花針使的……我不學那針的武學秘籍,光學點兒縫紉技巧總可以吧?”
憐憐張口結舌地瞅了她一會兒,“真有你的……不過我感覺何大哥不會高興教你的。”
何利利可是最討厭別人提起他會繡花縫紉的事兒,太煞威風了!
“何大哥沒那么小氣的啦!”
余魚嘻嘻一笑,將荷包拋著丟還給她,狀似無意道,“袁老板這斷線打結的方式好特殊,看著有些眼熟呢!”
其實余魚沒說之前,憐憐就有這種感覺,現在她一說,心里更犯了嘀咕——確實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
余魚笑著催促道,“傻愣著干嘛?快把你爹給你的東西拿出來裝上吧,別辜負了人家袁老板的一片心意。”
“哦!”
憐憐回過神兒來,趕忙掏出了舊錢袋,將那劍穗摸了出來,正要放進新荷包,突然“咦”了一聲。
“怎么了?”
“沒……”
憐憐有些吃驚地舉著劍穗給她看,“沒什么大事,只是你看……這花結和我爹留給我的劍穗上頭的,是不是一模一樣!”
余魚一邊給人裝米,一邊湊頭過去看了一眼,“是啊,我就說眼熟么!”
憐憐遲疑了一會兒,“可能這是一種有名的打結方法罷,咱們都不懂針線,所以……”
恰巧此時領米糧的是一位干練的大姐,看了一眼插嘴道,“喲,這結子可沒見過,丫頭可否給我細看一眼?”
憐憐與余魚對視一眼,點頭,將荷包遞過去。
那大姐看了兩眼,笑道,“妙!秒啊!既結實又好看,我怎么沒想到這種打法兒?咱這兒沒有這種結子,怕不是外地傳來的新技巧,我今兒可得著了!這就回去試試去!”
大姐道了謝,拎著米興高采烈地回家嘗試去了,留下有些發呆的憐憐。
那劍穗是方丞給她的,這都多少年了,怎么會是新技巧?
而且,方丞一個大男人,根本不會針線,所以她一度懷疑,那劍穗是娘給他的定情信物,他才會如此寶貝,繼而傳給了自己。
如果別人都不知道這個打結的方法,袁老板卻知道的話……她心里升騰起一絲希望,會不會袁老板和娘是來自同一個地方的人?
不等她開口,余魚先道,“袁老板不是在京城有老友么?她要是京城人士的話,這花結也多半是從京城那邊流出來的罷!”
憐憐聞言滿臉激動,“對呀!余魚,你說我娘會不會也是京城人?”
余魚看她那么高興,也跟著笑著點頭,心里卻難受極了——如果托付王婉娘劍穗的那個人真是袁嫵,她多半是已經不在人世了。
不過還沒徹底確定的事,她也不想說出來教憐憐難受,因此只先透出一點線索,好讓憐憐有個心理準備。
憐憐想的則是,之前方夫人便說方丞是在邊境五城歷練時遇到她娘親的,而袁老板正好也在邊境做生意多年,二人會打一樣的別人不會的花結,說不定袁老板還認識她娘呢!
這么想著,便有些神不守舍,一心惦記著趕緊回去跟袁老板打聽打聽。
余魚猜出她的心思,想叫她回客棧補眠,反正也不缺她這一個幫手,正要開口,耳邊響起個熟悉的聲音。
“憐憐。”
二人一齊抬頭,竟是袁老板,披著件斗篷站在攤后,只露出一雙大眼睛,神色中有些緊張。
憐憐正在琢磨她呢,人就站在眼前了,頓時激動的什么似的,“袁老板!你怎么來了?”
袁老板猶豫了一下,左右看看道,“我沒事,過來幫幫忙,你們這兒……沒個帶隊的么?”
“頭兩天竇大人時常帶人過來看看,幫忙維持秩序,現在活計上手了,大家都守規矩,也就沒什么不放心的了。”
憐憐一指遠處的堤壩。
袁老板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眼就看到竇文杰混在一群工人中彎腰扛著泥沙,若不細看,還真看不出是位大人。
竇文杰正好抬頭抹了把汗,頭剛向這邊轉了個輕微的弧度,袁老板便立即轉回頭來,側對著大壩,還扯了扯兜帽,生怕遮不住臉似的。
余魚一挑眉。
憐憐則笑道,“難怪袁老板皮膚那么細嫩,原來平時護理也仔細著呢!今兒風確實大,吹得臉發干。”
袁老板尷尬地笑了一聲,伸手想幫忙,憐憐把她拉到后邊,熱心地教她一袋應該舀幾勺,一邊搭話,“袁老板,你送我的荷包我太喜歡了!尤其是上邊那個花結,都沒見過的樣式,你是跟誰學的呀?”
袁老板正舀米,聽了這話手一哆嗦,米又掉回去大半,嘩啦啦一陣響。
余魚余光向后瞥了一眼——袁老板絕不是無緣無故地打了這個結,她似乎也希望憐憐能從中發現點兒什么,可又害怕她真的發現什么。
她猶猶豫豫,遲遲未向憐憐表明真實身份,應當是有顧慮或者其他打算,她究竟想做什么呢?
在憐憐的教導下,袁老板很快上了手,余魚提出,正好古墩今天沒來,恩雅就一個人,自己去那邊幫忙,順便也跟她討論一下互惠互利的細節問題。
也好給憐憐他倆留出說話的空間,袁老板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上午是最忙的時候,時間過得快,很快到了晌午,大家紛紛停下手頭的活兒,準備吃飯。
袁老板見壩上不少人都下來往這邊走了,便推說還要回客棧制香粉,匆匆告辭了。
憐憐逮住余魚說話,“袁老板說,這花結是京城的一位小姐想著玩的,根本沒外傳,所以會的人也不多,她是機緣巧合學到了。”
“哦?是這樣?”
“是啊,既然是這樣,那等咱們到了京城,要打聽應該也很容易的,說不定我真就能找到我娘了!”
見憐憐滿臉憧憬,余魚心中的推測愈發說不出口,她也知道長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就像那時候青云背叛憐憐一樣,可……
還是一切都確定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