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婉娘劍穗的秘密
- 江湖洗白錄
- May有
- 3791字
- 2021-03-14 12:12:14
天色漸暗,深秋的涼風搖得樹葉刷啦啦響,不堪一擊的就隨之落下,碾在泥土里化成肥,只剩為數不多的倔脾氣還在枝頭堅挺,一邊顫抖,等待未知的命運。
夜市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停市了,各家各戶閉門也愈來愈早,原先好光景時人來人往熱鬧喧囂至深夜的青州府,此刻竟有一種冷冷清清的感覺。
寂寥的月光下,空蕩的大街上,突然閃現出一個纖細的身影——看輪廓分明是個年輕的姑娘。
她膽大得很,偶爾路過的幾個人都是步履匆匆地歸家,她卻趁著夜色獨自向城外的荒山野嶺走去。
王家寨的石屋中,大當家的正在暖黃色的燈下和幾個手下心腹商議著入冬物資的采購事宜。
寨中唯一個讀過書,有點兒墨水的“文書”正坐在窗邊做著記錄,寫著寫著,忽覺眼前一股邪風一掠,屋里便黑了一瞬,燈火將滅又明,跳動了幾下終于恢復如常。
雖是個“文職”,好歹也在寨里混了好幾年了,文書頓覺不妙——同時納悶兒,夭壽啦,怎么會有賊敢闖土匪寨的?
剛想喊一聲有人偷襲,大家注意,大當家已經麻利地握起了手邊的大刀,跳下炕床,直奔門口,別看咱們大當家生得干巴瘦,那一腳踢開房門的力度之猛,足可踹飛一個大男人了,只聽她厲聲喝道,“誰?!”
今天到底什么日子啊,怎么老有人闖寨?其他人相視一眼,也緊跟著老大身后一股腦沖了過去,一大幫子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兒,真有些土匪下山的架勢。
“大姐,別動手,自己人!”
門外有人輕呼一聲,語調急切,還是聽得出是個姑娘。
文書忙起身向外探頭看了一眼,只見門口一個眉目清秀的綠衫姑娘雙手擺了個投降的姿勢,正咧嘴笑瞇瞇地看著他們大當家,那一口整整齊齊的貝齒,看得人強迫癥都治好了。
王婉娘一見是余魚,凌厲的架勢立即收了回去,和氣笑道,“原來是妹子,大風咆天的,怎么來了?”
說著將她往屋里讓,又叫人去泡茶。
老大對底下人好那是沒話說,但神情向來嚴肅正經,文書只見過她對那個“劫”來的白面男人和顏悅色的,眼下對這陌生的姑娘倒是溫和客氣。
不禁好奇,想再細看那姑娘幾眼,奈何其他人扯起他就一起往出走,有幾個上次見過余魚的,口中道,“老大和余姑娘有事要說,咱明兒再來。”
見幾個彪形大漢并一個拖著賬本的瘦弱文書一陣風似地卷走了,余魚方道,“大姐,我有事求你幫忙。”
王婉娘將細細的眉眼一凝,笑道,“只要和白郎有關,盡管說來,絕無推拒。”
余魚本來心情急切,聽她這么一說,便揶揄道,“我還以為我交下大姐了,原來……大姐這么一說,真叫人心里難受。”
王婉娘聞言微微一笑,本就不大的眼睛更小了,卻彎彎的很柔和,在燈下看起來竟也沒那么丑了,“我這人就是實誠,不會打誑語,若是你的事,我一樣會幫忙,但也要考慮自己,酌情之下,未必會盡全力。”
余魚就喜歡她這直爽實誠的性子,也不跟她繞彎子,直入主題道,“其實,我是想知道,上次我看到的那枚劍穗,大姐究竟是從何人手中得到的?那人又托付了大姐何事?”
王婉娘沒想到她大晚上的匆匆趕來,為的是詢問此事,不過,這好像和他們目前共同關注的平王的事沒多大關系。
便眉頭輕蹙道,“妹子,不是我不肯幫忙,君子重諾,這是別人托付給我的事,我若到處去說,豈非小人行徑?做不成君子我也不想做個小人,就算那人可能已不在人世,我既然答應她了,也要一直信守承諾。”
余魚聽她說“不在人世”,心猛地跳動了一下,雖然早想到如此結果可能性很大,還是難受至極——無論袁嫵究竟是不是憐憐的娘親,她都是個不可多得的大義女子。
“若此事和平王有關呢?”
“什么?”
王婉娘驚詫地看著她,反問道:“這怎么可能?”
她見余魚神色認真,并不像開玩笑,回想起那女子當初的言行舉止,氣度神韻,看起來的確像是出自官宦之家,這樣的人和平王若有瓜葛,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不禁沉思。
余魚的確是非常想確認這件事,卻也不想打破王婉娘做人的原則,便換了個方式詢問,她不能主動說,自己可以變著法兒的問呀!
“大姐,當時托付你此物的,可是一個貌美的懷孕婦人?她舉止有禮,行事有度,眼睛大大的,像鹿兒一般?”
王婉娘脫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此人是不是姓袁?對你說她被人追殺,可能命不久矣,請你將這作為信物的劍穗交給某人?”
見王婉娘已經張著嘴,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余魚便知道自己猜對了,“這人……其實是竇文杰將軍的結發妻子袁嫵,多年前失蹤杳無音信。但我覺得她并不是失蹤,而是有人追殺,而追殺她的人不出所料便是平王,若能解開當年的謎底,制住平王便又多了一分籌碼!”
王婉娘多精明的人,余魚幾句話間,她已知曉其中利害——若平王害了他表兄竇文杰的妻子,竇文杰定然是蒙在鼓里的,否則他但凡有點男人氣概,如今還能替殺妻害子的平王賣命么!
白郎現在藏在山里不敢露頭,也都是忌憚平王的追殺,可躲藏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只有徹底除去平王,她才能徹底放心地和白敢先過日子,出于這個緣故,她也沒有理由不幫忙。
話又說回來了,王婉娘并不是一味權衡利弊的人,她本身也是個有情有意的土匪,并非那種濫殺無辜的悍匪,于情于理她都愿意配合,即便可能有些違背了承諾,但事急從權……
心念幾個轉合間,還未開口,余魚便善解人意地主動說道,“袁嫵是不是托大姐將這東西交給一個和她長相十分相似,又會制香粉的女人?那人如今就在青州城中呢!”
王婉娘聞言愣了一愣,“妹子這回可說錯了。”
不是?
按照余魚的推測,袁老板肯定是袁家人,她多半是知道內幕的,所以袁嫵應該是想要通過信物劍穗向袁老板傳遞什么只有兩個人才知道的信息,只不過袁老板還沒來得及遇到王婉娘,卻先遇到了憐憐。
可王婉娘說不是的話……撫養憐憐呢方丞手里已經有一枚了,她這枚又是要給誰?
王婉娘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幫忙,便也不吞吞吐吐,見她迷茫,便直說了,“她托我若有緣遇見,便將劍穗交給一個身高八尺,雄雄生威,手握大刀的男人,那男人刀上有一枚與這九成相似的穗子,一看便知,絕不會認錯。”
余魚乍聞此言,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半晌,方喃喃道,“……她預知自己將死,竟是給竇文杰留的信物么……”
如此,她要收回當初跟白玉樓說的那番話了——在這段感情中,竇文杰似乎并不是輸的那一個。
再結合袁老板的舉動……余魚忽然想明白了個中關鍵,冒出一個想法來——這件事可能原本就很簡單,只是他們想的太復雜了。
因不知這段感情的糾葛,婉娘聽她說到竇文杰時自然也沒多少驚訝,妻子臨終前將信物托付給丈夫,不是理所當然的事么?
因此只是跟她確認道:“你是說,那竇文杰手里就有這樣的一把刀?”
余魚點頭,“那枚刀穗和這枚太像,所以我才想著兩者之間說不定有什么關聯,特來找大姐求證的。”
婉娘臉色嚴肅起來,“既然如此,我這就去將那劍穗取來,妹子將它拿去交給竇文杰,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余魚沒想到這么容易就拿到東西,本以為還要費一番口舌,“大姐……這么信得過我?”
王婉娘笑了笑,“若不信,一開始也不會選擇與你合作,我要保護白郎,不能走得太遠,還要靠你們了。況且你早參與其中,事情知道得比我詳細,之后應該怎么做,也比我更加清楚。放著現成的勞力不用,我們傻么?”
說完,起身去隔壁取劍穗了。
這番話說得余魚很窩心,王婉娘分明是心中有一桿秤,也真是拿她當自己人看了,偏還這么說來打趣她,擺出一副占了便宜坐收漁翁之利的樣子。
從她下山開始,細數這一路上遇到的人,除了平王和方圓之流,還是好人多——陸盟主、張道長、李大廚、蘇大人和王婉娘,甚至田邊熱情好客送柿子的大爺……還有的人雖然一時鬼迷心竅走偏了,但最終還良心未泯,能懸崖勒馬走回正道來,諸如方夫人、小五和白敢先。
大多數人還是明辨是非,心向正義的,有這樣的百姓,天下才有救。
其實她也并沒有做什么,一切結果都是人心所向,推動著事情向前走罷了。
王婉娘很快捧著一個小錦盒回來了,打開盒蓋給她看。
余魚拿起劍穗對著燈看,那圓滾滾的肚子中,似乎藏了什么陳年的秘密——不過卻不是她能看的,要盡快物歸原主才是。
思及此,她飛快地將盒子收入懷中,跟王婉娘告辭。
王婉娘送她到門口,叮囑一句,“再有事只管來找我。”
余魚莞爾一笑,“自然,少不了還要麻煩大姐。”
少女靈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王婉娘還站在門口張望。
許久,白敢先披著件外衣走了過來,“怎么還不回屋,余姑娘走了?”
王婉娘點頭,看他,嗔怪道,“怎么穿這么少就出來了?當心風寒。”
白敢先搖頭笑道,“你怕不是將我當成文弱書生了,別忘了我可曾是江湖第三大門派的掌門人,你的粗野功夫不敵我三成。”
不敵他,卻還一心想要護著他,遇到想愛護的人時,很多人都會這樣“不自量力”罷。
若在以前,他只會覺得這樣很可笑可悲,如今沉下心來過了一段平凡安穩的生活,想法已經在日子的流淌間轉變了太多。
王婉娘見他沉思,推他回房,“他也走了?”
白敢先頷首,“走了。”
王婉娘沒想到他如此平靜,遲疑了一瞬,還是問道,“他到底來做什么?不是找你秋后算賬?”
白敢先搖頭,“問一些私事罷了。”
王婉娘心下一動,“你沒告訴他余姑娘來過的事吧?”
白敢先瞥她一眼,“告訴了。”
告訴了?怎么可以!
那人可是……白郎是糊涂了么!
見王婉娘難得露出些不贊同的神色,白敢先嘆口氣道,“放心,他先開誠布公,我自然也坦誠相待,既然彼此并非敵人,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婉娘聞言遲疑且震驚,“如你所料,他竟真不是平王的人么?”
白敢先再次頷首。
“你怎知他不是誆騙你?”
“我如今還有什么用處?他明知道我躲在這里,卻故作不知,也沒有告訴平王的人,足以說明問題了。”
“那他為何……”
既然不打算對付白郎,為何還特意來這一趟,總不會是來主動和解的吧?說起來,還是白郎欠了他的,他并無任何錯處……
“大概是因為,孩子大了,有了牽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