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掌柜是個聰明的人,他時時刻刻都會給自己留一條出路,他在這間房子里安家之后,就在后院修了一道暗門,在危機時刻,不起眼的暗門可以保住他的小命。
逃離了居住多年的家,他站在屋后寂靜的小巷里,他聽見了方文仕凄慘的叫聲,須發(fā)花白的他,居然因此而落淚。
靠在墻上,他試圖融入小巷的平靜之中,四下無人,他邁出顫抖的腳步,卻又停下,他回望苦心經(jīng)營十幾年的藥材店,店里,還有為了讓他逃走而拼命的方文仕。
要回去嗎?
他冷靜下來,即使回去,他不足御段的修為又能做什么呢?
遲疑之際,面前的高墻成為了陰陽兩隔的界限,小店瞬間燃起了慘白色的火焰,這火焰的蔓延速度宛如閃電,電光火石之間便將整個小店吞噬殆盡。
田掌柜的身體凝滯了。
文仕...我對不起你...
就像多年前,妻兒在自己的面前被殺害一樣,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方文仕被淹沒在一片火海當中,多少年了,時間仿佛是一個輪回,相同的事情,永遠能在他身上發(fā)生第二次。
撕心裂肺的痛,田掌柜心如刀絞。
轟...
小店倒了。
田掌柜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翌日。
燒殺搶掠,成為了這座城市的一部分,事不關己的時候,人們在嘴上痛斥暴徒,誰人心中沒有暗暗慶幸,這種事情沒有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晨曦如同金沙,當人們醒來,他們打開自家的大門,呼吸清早的冰冷空氣,他們突然發(fā)現(xiàn),鄰家的藥材店居然成為了一片廢墟。
向來安寧的小巷瞬間炸開了鍋,街坊鄰居紛紛跑出家門,目睹藥材店的慘狀,他們之中不乏心系鄰居的好人,自告奮勇走入被燒成黑炭的廢墟之中,徒手翻動著斷裂的房梁與支柱,希望可以找到田掌柜和不知名的和藹的小胖子的身影。
他們翻了很久,并沒有找到任何一具尸體,就在他們?yōu)樘镎乒窈托∨肿悠矶\哀悼的時候,有人發(fā)出了呼喊,示意還有一個人沒死。
這是一位少年,衣服早已化為灰燼,胴體顯露無疑,他的頭發(fā)半數(shù)花白,左手居然緊握著一柄沒有劍鞘的長劍,晨光照耀,長劍反射著溫暖的陽光,人們檢查少年的身體狀況,發(fā)現(xiàn)白發(fā)少年并沒有燒傷的痕跡,可是他的呼吸十分微弱,似乎已經(jīng)走在了死亡的邊緣。
少年被熱心的鄰居抱回了家中,隨便給他換上一身不合適的衣服,好說歹說,看上去體面一些。
可讓他們感到失望的是,未過多時,少年的呼吸,居然停止了。
夜晚的星星又熄滅了一枚,土地上的生靈被天神抽去了靈魂,前往極樂世界。
能夠這么體面的死去,成為不少上了年紀的老年人的奢望。
眾人商量了大半天,最終決定周圍的幾戶人家一同買一口普普通通的棺材,在城外找個風水不錯的地方,埋葬了吧...
入土為安,人們一直保佑著這種思維,即使死者只是一個陌生人,死亡讓眾生平等,任何死者,都需要活人為他操辦儀式,這是對自然的敬畏之心。
送別儀式簡單,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禮節(jié)與氛圍達到了眾人心目中對葬禮的的最低標準,棺材入土,少年被所有人遺忘。
在此之后,劉威、王力元,甚至是陳晚謠,都來到過藥材店的遺址,他們看見不復存在的藥材店,心中的情感五味雜陳,打聽之后才知道,原來藥材店在某一晚的暴亂之中被燒毀,也許田掌柜和方文仕都在火焰中永遠睡去,不曾醒來。
為了鎮(zhèn)壓暴亂,聯(lián)都城數(shù)次出兵,甚至由葉凌將軍親自帶兵,花費了近三個月的時間,終于將聯(lián)都城內(nèi)所有的暴亂團伙全部根除,應城主的要求,葉凌同樣特別關注了有沒有紅鴉教活動的身影,事實證明,這一次長達近四個月的暴亂,紅鴉教并沒有參與過。
這樣一來,事情就很處理很多了,如果有紅鴉教的參與,就不敢保證紅鴉教有沒有扶持聯(lián)都城的其他大勢力共同作亂,這些大勢力往往是聯(lián)都城的根基,如果隨隨便便鏟除,很有可能造成聯(lián)都城社會的不穩(wěn)定,動搖聯(lián)都城的根基所在。
所有的故事都在趙曉段被埋入土地的時刻,摁下了暫停,某一天,有人路過一座墳頭,他們突然看見低矮的墳墓,似乎裂開了一道細小的裂紋,他心頭一顫,以為是自己花了眼,佯裝什么也沒有看見,打算繼續(xù)趕路,可一聲轟鳴傳入他的耳朵,他才意識到,方才墳墓的裂紋并不是他的幻覺,這時,一只慘白的骷髏手臂突破了墳墓的桎梏,路人被嚇得后跳一步,發(fā)出驚恐的尖叫,拔腿就跑。
墳墓破碎了,一個衣衫破爛的白發(fā)少年從墳墓中爬了出來,他的左手是森然白骨,右手則握著一柄長劍,他的眼眸中流淌著紅色的火焰,他試圖發(fā)出聲音,一次,兩次,都失敗了。
他失聲了。
他的腦海中播放著小胖子死亡時候的畫面,殷紅的鮮血,白色的火焰,那幾個低矮的小個子男孩兒成為了他心目中最大的敵人,方文仕在死后,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成為了他現(xiàn)在的骷髏左臂,他收回了力量,手臂恢復到了原狀,那是正常人類的手臂。
他的內(nèi)心被復仇淹沒,他想要查清到底是誰襲擊了田掌柜的小店,他要讓襲擊者生不如死,如果是一個家族,一方勢力,他要用手中的劍,將他們殺的片甲不留。
他的心死了。
森林背叛了他,讓他險些死在森林中。
聯(lián)都城背叛了他,重傷之際,田掌柜的小店遭到襲擊,他距離死亡只差一步。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信任誰。
他的眼眸恢復到了正常的神色,紅色的火焰熄滅了,他的身體顫顫巍巍,五個月沒有進食,他的身體虛弱到了極致,初春時節(jié),嫩綠的草兒飛長,他隨手撤下一片草地,塞到口中,他咀嚼著,苦澀無比,他的淚水落了下來,很快又被怒火燒盡,體力恢復,他看見了遠處的高墻。
那是聯(lián)都城的城墻。
復仇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