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董昇大驚失色，隨后反應過來卻道也好也好，“不過……她怎么認出你的？你怎么知道她認出了你？”

蘇還說了四個字，抬腳走出去。

董昇追了出去：“一種感覺？你一大男人還有第六感啊！而且信感覺可真不像你的作風！”

他們都像傻子一樣，都淋了雨，來到客廳的時候，看到管家正給關歐遞毛巾。

關歐看了他們一眼，拿過毛巾默默地擦著頭發。

“你們怎么也濕淋淋的！都跟小孩子一樣，看見下雨還往雨里沖！”管家無可奈何，“都回房間去收拾去吧！”

關歐點點頭，拿著毛巾說：“謝謝管家。”

“少夫人客氣了。”管家笑著擺擺手，“快去吧，沖個熱水澡，別感冒了。”

關歐又點點頭，去了樓上，一直沒再看他們。

倒是蘇還，是看著關歐離開的。

管家覺得這個男人長了一張和他家少爺一模一樣的臉真是不平凡，但更不平凡的分明是他給他們的感覺，至少給他的感覺，明明就是少爺啊！

可人家親人都沒認呢，他也不好先多嘴。

蘇還沉默地回了房間。

董昇孤獨地回了房間。

這天以后，關歐總是在午后去玻璃房里彈琴、休息，蘇還時常站在外頭，關歐每次都會叫他進來，他才走進去。

關歐把一首進行曲彈得越來越慢。

隨著第三天的來到，她在反復彈著同一首進行曲的時候，突然說：“今天下午醫生過來送結果，但我現在很糾結。”

蘇還靠在躺椅上，看著屋里靜止不動的花草，問她糾結什么。

關歐神色淡然：“我到底該信我的感覺，還是該信這張報告單。”

蘇還看向她。

關歐也看了過去：“剛開始見到你，我迫切地想知道你是誰，我極端地認為你就是蘇還，你是個騙子，而我不過是缺個證明罷了，所以我帶你來到了這里，如果是那時當即就出了結果，我一定毫不懷疑地信任這張紙。可是經過了這五十多個小時，我的想法改變了，你帶給我的感受，改變了我的想法。我的感受肯定了你是蘇還，不需要任何證明，鬼使神差的確定。可我又做不到無視證明。你說，那張證明的結果會是什么？”

她的眼睛里，竟清澈得盛下了他的影子，他頓時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該是什么，就是什么。”蘇還重新躺下去。

“是嗎，可是延伸地想象一下如果不顧我看到的，如果我的感受是對的，那么這張報告單，也許就是一張有問題的報告單。”關歐的手指輕輕落在左邊的低音區，慢慢彈出分外低沉的琴音，一邊說：“如果我的感受是錯誤的，那這張報告單，才是真的：該是什么就是什么。”

“如果你相信你的感覺的話，那就等于你質疑了你身邊的一切。”蘇還說，“那么被你質疑的那一切，會給你打上“瘋子”的標簽，你也不怕嗎？”

“這個時代畏懼瘋子，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們把徹頭徹尾、追根究底的人，打上“瘋子”的標簽的同時，他們也在畏懼這樣的人呢。我也怕他們，但我更怕我永遠被蒙在鼓里，一朝被蛇咬，我是真的怕了。蘇還，你為什么要騙我？”

蘇還沉重地閉上了眼睛。

“你以為，我關歐是那種堅信不疑的現實主義者嗎？你以為讓我看見你死了，你再次出現就可以毫無顧忌？你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間，你到底求的是什么？”

他看似睡著了，聲音低得聽不太清：“一切只是你的臆想罷了，你太希望他活著了，以此為中心展開的想象，怎么會比一張DNA報告令人信服。”

關歐從頭開始彈起，他們自顧自地說著想說的話，正如她聽而不聞，繼續著自己前面沒說完的話繼續說：“不過我不著急，既然你那么不想要好好過日子，既然你拉著我陪你玩兒，行啊，那就玩。”

管家過來叫人了。

關歐把手從黑白琴鍵上拿開，起身走出了玻璃房。

蘇還沒動。

關歐回頭，讓管家去催，結果，管家去了回來，帶來一句：“他說他就是他，他不用去透過一張報告單看他是誰。”

關歐冷冷一笑，旋步徹底離開這個地方。

等她到的時候，第一眼就對上楊還還悲切的目光，她呼吸微亂，扭頭看向了靠在沙發上的蘇老，蘇老并不看她，只是偏開頭，閉上了眼睛。

董昇坐在一邊，嘆了口氣：“報告單就在桌上，我們都看過了。”

關歐垂眸，彎腰拿起了那張平鋪在桌上的報告單，她見到最后的結果，手指一松，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的紙再無人問詢。

“節哀順變吧！”楊還還哭著大喊了這一句，也不知是喊給自己還是喊給關歐，便跑上樓把自己關在了房間。

節哀順變？是“面對現實”的潛臺詞。

關歐渾身布滿寒意，冷酷至極的現實，讓她筋疲力盡。

她沉默地坐在了沙發上，很久很久都沒有再說話。

“報告，做也做了，結果也在這里了。關歐，你……”蘇老忽然說，“你還打算怎么辦呢？”

關歐閉了閉眼：“我想睡一覺。”

蘇老立刻說：“那你趕緊去睡一覺，身體最重要！”

他眼底布滿了對一個喜愛的晚輩的歉疚和心疼。

“爸……”關歐看過去，“如果我說我不信這個結果呢？”

蘇老嘆了口氣：“還能怎么辦。”

關歐木然喃喃：“再驗一次吧，這回我親自跟著醫生看。”

“我不會再驗第二次的。”蘇還從門外走進來，他深邃的黑眸安靜凝望著她。

關歐問：“為什么？”

蘇還說：“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要求一個陌生人容著你隨隨便便地對他。”

關歐攥起手心，卻在用力過后突然卸力，她抬起手隨手拿了茶幾上的杯子，站起身歇斯底里地朝蘇還砸了過去——

董昇驚駭，蘇老驚駭，唯有蘇還靈敏度達標地閃開了身，他怔怔看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茶杯，聽到關歐哽咽嘶啞地吼道：“別讓我我發現是你騙我，如果是你騙我，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