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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月亮被云彩擋住,夜空昏黑而無光。

荷塘中聲聲蛙叫。

在寂寥的夜色中顯得分外空曠。

如歌抱著膝蓋坐在荷塘邊,徑自望著空無一物的水面發呆。

她覺得有些涼。

不由將身子蜷得緊一些,阻止寒氣向她的胸口竄。

不知過了多久。

一個白色的身影輕輕坐到她身邊。

如歌立時將身子挺直,扭過頭去,對那個耀眼的如花男子微笑:

“多謝你幫我?!?

在無月的夜晚,雪的面容仿佛會發光,輕笑:“如何謝我呢?”

如歌微怔。

雪笑得嫵媚:“說要謝我,不能沒有誠意啊。”

如歌道:“你說,我做?!?

雪張開雙臂,微微摟住她的肩膀:“我要你在我的懷中哭一場?!?

如歌僵住。

半晌,她抬起頭笑:“為什么要哭呢?”

“不行,你答應我了?!毖┯行┥鷼?。

如歌嘆息,將腦袋緩緩倚到他的懷中。他的白衣似乎沾染了夜的涼氣,有冰冰涼涼的味道,又似冬日的花香,又似春夜的飛雪。

雪將她摟在懷中,輕輕閉上眼睛。

無論如何,她在他懷中,一切都忽然間那么美好。

至于那個詛咒。

比不上她在懷中的感覺。

月亮在云中,透出一點點光亮。

如歌推開他:“可是我真的哭不出來?!?

雪沮喪地垂下雙手:“你明明很傷心,為什么不哭呢?”

如歌想一想,笑:“或許,是疼痛的時間太久了吧,所有的鮮血都已經痛得凝結,等刀子捅上來的時候,血卻流不出來了?!?

雪生氣道:“戰楓那么讓你喜歡嗎?!”

如歌苦笑道:“如今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你不再喜歡他了?”

雪的眼中有一種喜悅的光芒。

如歌盯著荒蕪了三年的荷塘,慢慢道:

“等我做完最后一件事情?!?

那晚,如歌一夜沒睡。

她守著那個荷塘,似乎在等待它一夜間開出映紅天際的荷花;可是,奇跡沒有出現,一朵荷花也沒有,甚至連荷葉也沒有蹤跡。

雪在她身邊靜靜睡去。

當第一縷陽光破曉,如歌靜悄悄地離開睡得象孩子一樣的雪,離開了荷塘。

清晨的露珠從樹葉滑落到如歌的眉毛上。

她懷抱著一個精致的木盒子,站在戰楓的屋門外。

敲一敲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

戰楓身上有濃濃的酒氣,深藍的布衣有些污跡,似乎曾經嘔吐過;見到如歌,他的眼睛忽然亮藍得可怕,右耳的寶石發出鮮活的光芒。

他的聲音有些沙?。骸笆悄??!?

如歌抱緊木盒子,對他笑得云淡風輕:“可以進來嗎?”

他閃開,讓她走進去。

屋里還是一樣的簡樸,什么多余的擺設和裝飾都沒有。

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條長凳。

還有一股濃烈的酒氣,窗下凌亂地堆著幾只酒壇子。

她在長凳上坐下,將木盒子放在桌上,眼睛無意中看到了放在床下的一雙鞋。

白底藍面,用的是麻線,針腳很密,不十分工整,卻來來回回縫了兩趟,為得是能夠更結實些。她知道,在這雙鞋底有一處暗褐色,那是三年前她做鞋的時候他突然進來,為了給他個驚喜,她慌忙藏躲間不小心讓針扎破了手。

鞋上有她的血。

他卻一次也沒有穿過。

如歌將視線收回來,笑容有些單薄:“你還留著這雙鞋?”

戰楓望著那雙一點塵埃也沒有的鞋,沙啞道:

“是。”

她笑:“應該把它扔掉了?!?

“是?!?

沉默。

然后她皺眉,輕輕吸氣:“你知道我來找你做什么嗎?”

他眼神黯如大海:“你不該來。”

她笑,笑得有點嗆咳:“戰楓啊,難道離開的時候你也要如此冷酷嗎?”

戰楓筆直的站著。

看不出任何一絲情緒的波動。

如歌輕輕撫摩桌上的木盒。

她的聲音很涼:“從很小開始,我就喜歡你。你站立的樣子,你走路的樣子,你吃飯的樣子,你說話的樣子,你習武的樣子,你安靜的樣子……我喜歡追在你后面跑,你去哪里我去哪里……究竟喜歡你什么呢?喜歡你哪一點呢?我也忘記了。只知道很喜歡你?!?

戰楓一動不動。

如歌忽然一笑,瞟著他:“戰楓,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呢?”

戰楓的拳頭在身側握緊,他的指骨煞白。

如歌又問:“你曾經喜歡過我嗎?”

戰楓似乎再也站不住,走到窗前,將深藍的背影留給她。

如歌望著他,覺得好笑極了:

“你可以在眾人面前說不喜歡我,現在卻說不出來了嗎?”

她站起來,走到戰楓身后,用力把他的身子扳回來,直視著他的眼睛,怒聲道:

“說??!昨晚你的話并沒有說完,這會兒全部說出來讓我聽聽!”

她的雙手抓住他的胳膊。

他的身子僵硬如鐵。

“說??!”

她搖晃他!

戰楓冰冷而執拗,酒氣翻涌著眼底的幽藍,望著她,他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驀地,一把抱緊她,僵硬的嘴唇吻住她憤怒的表情!

如歌掙扎!

戰楓卻仿佛將她箍進了骨頭里,絕望放縱地親吻她!

他吞噬著她的雙唇!

他用得力氣那么猛烈,似乎用全部的感情要將她吻成碎片!

他壓著她的頭,吸吮著她口內所有的汁液!

他的眼睛狂暴如颶風中的大海!

如歌用力去咬他!

血腥沖進兩人的口中!

鮮血——

從他和她交織的唇間滴答著落下……

戰楓卻依然死死吻著她,滿腔的絕望讓他寧死也不肯放開她!

如歌揮拳!

拳頭憤怒地打在他胸口!

他被擊出三尺遠,“哇”的一聲嘔出鮮血,沾染在藍衣上,涌血的嘴唇已分不清哪些是被她咬出的,哪些是被她打出的。

戰楓吐著血,殘忍地大笑:“又試了一次,你還是淡而無味!”

如歌怒吼——

“戰——!楓——!”

空氣染著血腥凝滯!

藍衣的戰楓,紅衣的如歌,地上是一灘新鮮的血漬……

清晨。

有鳥兒輕唱。

有細風涼爽。

樹葉仿佛新生的一樣,抖動著風的笑聲。

屋里的如歌,扭轉頭。

她拿起桌子上的那只木盒子,手指輕輕打開它,里面是一疊干枯的荷花。

這些荷花曾經是她的珍藏。

她放在陽光下仔細曬干,小心翼翼地一朵一朵將它們收藏在盒子里。

它們是那個少年對她的心意,漫天碧綠的荷葉中,懷抱荷花的少年羞澀地吻上她的臉頰,對她說,他會永遠保護她。

她曾經那么珍惜這些荷花。

可是,她突然間發現,這些只是荷花的尸體。

暗淡無光的花瓣,沒有了生命,干枯脆弱,十四朵荷花的干尸,比起窗外勃勃生機的花草,顯得那樣丑陋。

如歌望著戰楓:

“我來,是為了將你送給我的這些荷花還給你。把它們還給你,你我之間就再也沒有什么牽袢?!?

清晨的陽光照射在她倔強的臉上:

“從此以后,你只是我的師兄,我只是你的師妹,除此之外,你我再不相干?!?

一陣風從窗戶吹來,呼啦啦將木盒中的荷花卷出來。

荷花輕薄易碎,被揚得漫天飛舞,碎花屑悠悠飄墜在戰楓的臉上、身上;那樣輕,輕得好象不曾存在過,輕得好象可以將戰楓的生命帶走。

在荷花的風中,戰楓幽藍色的狂發翻飛,憤怒掙扎;眼睛被痛苦填滿,洶涌得象大海;痛苦象刀鑿斧劈一樣刻滿他的五官,錐心的刺痛翻絞他的內臟,他咬緊牙,不讓呻吟泄露分毫。

為什么聽到她的話,他的心會有嘶咬般的痛楚呢?

為什么他沖動地想瘋狂搖晃她,逼她把方才的話收回去,因為她的話讓他崩潰,讓他痛苦得想去死呢?!

如果此時如歌看他一眼,一定會感到奇怪。

如果她看了他,或許就不會那樣走出去。

然而,如歌沒有看他。

從說完剛才那句話,她好象就永遠不會再看他。

如歌走到床邊,彎腰將那雙白底藍面的鞋撿起來,自語道:

“這個也應該拿走?!?

就這樣,她拎著一雙鞋,從戰楓身邊繞過去,走出了那間屋子。

走出了戰楓的院子。

走到荒蕪的荷塘邊時,她將那雙鞋扔了進去。

“當當當當!”

刀在案板上飛舞,土豆絲又細又均勻。

如歌滿意地擦擦手,瞅一瞅神情古怪的薰衣和蝶衣,笑道:“怎么樣,我的悟性蠻高吧,這切菜的功夫都可以到酒樓幫下手了。”

蝶衣皺緊眉頭,小姐是不是被刺激到錯亂了,幾天來整日呆在灶房中,央求師傅們教她廚藝。剛開始師傅們哪里敢當真,只是敷衍她,后來見她果然學得用心,便也教得仔細起來。到如今,如歌居然學得象模象樣了。

只是,她學這些做什么呢?

薰衣溫婉地笑著:“是啊,手藝很好呢,如果出莊行走,簡直都可以養活自己了。”

如歌心虛地一踉蹌,呵呵笑道:

“薰衣姐姐愛說笑。”

薰衣似笑非笑:“希望如此?!?

蝶衣狐疑地看著如歌:“小姐,你又準備離莊出走?”

如歌眨眨眼睛,不敢說話。

蝶衣瞪她:“我告訴你,如果你又一次不告而別,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薰衣嘆息:“小姐,我們會擔心你啊?!?

如歌的眼睛濕潤起來,她吸一口氣,微笑著:

“放心,我不會悄悄溜走的,即使真的要走,也會告訴你們知道?!?

蝶衣越聽越不對,眼睛瞪得圓圓的:

“你在說什么?你難道……”

薰衣阻止她,對如歌道:“只要你想清楚,只要你覺得開心,我們都會支持你?!?

如歌咬住嘴唇,感動道:“薰衣姐姐……”

蝶衣跺腳:“薰衣,你在亂講什么!”

薰衣但笑不語。

如歌看看天色,突然想起來:“哎呀,我和爹約好了這個時辰喝茶?!?

說著,她急忙跑了出去。

竹林中的石桌。

一壺新沏好的綠茶。

如歌為父親將茶端到面前,安靜地看他細細品飲。

烈明鏡放下茶杯,撫著雪白的長髯,朗聲大笑:“好!我女兒的茶藝有長進!”

如歌在石桌另一邊坐下。

她托著下巴,望著父親,低聲道:“爹,都過去好幾天了,你為什么不責罵我?”

烈明鏡橫目:“我的女兒,是我的驕傲!為什么要責罵?!”

如歌道:“在宴席中……”

烈明鏡拍拍她的手,嘆道:“歌兒,是戰楓有眼無珠,你不用傷心?!?

“爹!”如歌輕喊,“我當眾違抗你,你如何毫不生氣?”

烈明鏡怔一怔,仿佛覺得她的話十分好笑:“你是我的女兒,我恨不能將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你,又怎會生氣?”

如歌垂下頭。

“可爹是天下霸主,不能有人觸犯了規矩而不受到懲罰,即使是爹的女兒?!?

烈明鏡虎目發威:“規矩就是我訂下的,自然也可由我改變!”

如歌搖頭:

“不可以因為我傷害到爹的威嚴?!?

烈明鏡打量她,忽然大笑:

“歌兒,你是否想出烈火山莊?”

如歌的臉騰地紅了,不依道:

“爹!”

烈明鏡撫須而笑,右臉的刀疤也慈祥起來:

“哈哈,我對自己的女兒又怎么會不了解!”

她凝視著他:

“爹,你允許嗎?”

烈明鏡長嘆:“做爹的怎會舍得女兒離開身邊啊?!?

如歌失望地垂下眼睛:“不可以嗎?”

烈明鏡觀察她。

“歌兒,你為何想出莊?”

如歌想一想,道:“沒有人能夠被保護一輩子,想要活下去,必須學會生存的本領?!?

“還有?”

如歌一笑:“我在莊里不快樂。”

“一個人?”

“對。”如果跟著一堆丫頭小廝,同莊里有什么區別。

“你可以嗎?”

“如果不試,永遠不可以。”

“世上遠比你想得復雜。”

“您也是一步步走過來,打下這片基業?!?

烈明鏡突然發現女兒長大了,稚氣逐漸消失,眉宇間的光芒強烈得讓人無法忽略。

她不再是躲在他懷里撒嬌的小丫頭。

她要掙扎著用她的方式生活。

烈明鏡沉吟。

半晌,他終于開口道:

“我可以答應你,不過,你必須接受一個條件。”

如歌思忖,會是怎樣的條件?但轉念一想,又深知父親總是愛她極深,不是對她好的,決不會提出來,便應道:“好?!?

烈明鏡甚是欣慰,從懷中摸出一件火紅的令牌,放進她的掌中。

“記住,你是它的主人。”

如歌是傍晚時分離開的烈火山莊。

她只帶了一個小包袱,里面有兩套衣裳、幾塊干糧和十幾兩銀子。

她是光明正大從烈火山莊的大門出去的,沒有送行的眼淚和叮囑,只有蝶衣生氣的表情和薰衣溫婉的笑容。

烈明鏡同往常一樣,在大廳中聽著眾人向他稟報各地的情況。只是,在如歌踏出山莊大門的那一刻,振眉笑起來。

他的歌兒正在長大。

夜空很亮。

星星很亮。

如歌走在寬闊的草原上,眼睛很亮。

她沒有去找客棧投宿,一路不停地走才到了這里。

吹過來的夜風,帶著清冽的青草香,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原,讓她寧靜地深呼吸。她輕笑著,坐到草地上,放下包袱,躺下去,在青草上滾了兩滾,有草屑沾上她的眉毛,有小蟲撞上她的面頰。

她長吁一口氣,閉上眼睛假寐。

繁星點點的夜空下。

紅色衣裳的如歌枕著雙臂,在青色的草原上,仿佛已然睡去。

在這里,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忘記。

她是一個新生嬰兒般的如歌,呼吸可以放得很慢,可以安靜地睡去……

月亮露出了皎潔的臉。

滿天星星閃爍。

如歌輕輕地睡著……

忽然。

象一陣飛雪,璀璨的光芒悄悄飄來,悄悄躺在她身旁,挨得她很近,調皮地笑著逗弄她纖長的睫毛。

癢??!

如歌皺著臉,翻過身去不愿意醒,嘴里咕嚕咕嚕地囈語。

飛雪般的光芒飄過來,繼續呵她的癢。

癢——啊!

如歌哭喪著臉抗議:“討厭!”難道不知道睡覺的人最大?!是誰這樣惡劣?!

睜眼一看。

她的下巴險些驚掉!

雪笑盈盈象夜的精靈,趴在她腦袋上方,嬌美的雙唇呵著她睡亂的發絲。

“是你?!”

如歌驚叫!

雪慵懶地白她一眼,手指將她的發絲繞啊繞:“人家說了要跟著你,為什么要把人家拋下呢?好沒良心的臭丫頭!”

如歌把自己的頭發奪回來,無奈道:“我現在一無所有,你跟著我會吃苦的!”

雪笑瞇瞇:“那你就跟著我好了,我會讓你享福啊。”

“跟著你?”如歌的臉皺起來,“要讓你再回青樓掛牌嗎?還是算了吧?!?

雪眼圈一紅,淚水嘩啦啦打轉:

“我知道!你就是嫌棄我曾經賣身!你看不起我!”

他的哭聲讓如歌覺得罪孽深重,連忙解釋: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怎樣?”雪抽泣。

“只是——”如歌胡亂說,“只是關心你,不想讓你重操舊業罷了?!?

雪忘記了哭泣。

他白衣如雪,笑容有讓人屏息的幸福:“丫頭,你說——你關心我……”

“是啊是啊?!敝灰豢蘧秃茫念^都大了。

雪仰躺在草地上,望著星星微笑:

“好吧,那我就原諒你了?!?

如歌苦笑:“多謝。”

天哪,她怎樣才能讓他走呢?

雪仿佛聽到了她心里的聲音。

他呼吸著她身上的氣息,暗道——

臭丫頭,你到哪里我就會跟到哪里。

星空如此美妙。

草原上的兩人卻各懷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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