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姨娘臉色煞白，仍然重復著那一句“你胡說，你胡說。可是那無力的語氣卻讓人一聽便知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楊慕晴冷冷盯著她，眼睛里是與年齡不符的冰冷仇恨，語氣也慢慢變得冰冷起來：“哥哥變成那個樣子，你終于放心了，于是轉而向對付我，可是你無意間從父親那里聽說太后看中了我，想要我當太子妃，所以你留下了我的命，將來可以將楊慕晗帶進太子府，當個側妃，等她受寵了還能除掉我，當個正妃！看起來你的一切算盤都打得很好，可是你沒想到父親居然還是像從前那么疼愛哥哥，于是你再次不滿了，趁著父親去河南賑災的機會，你給哥哥下了藥，讓他行為失常，你買通了府醫和外面的大夫說哥哥無藥可醫，你又買通了道士給哥哥下藥，哥哥最后吐血而死都是因為你！可是你萬萬想不到，哥哥臨去前，神志居然清醒了，他告訴韓嬤嬤是你讓楊慕珎將他推下的假山！”

面對楊慕晴篤定的話語，心中的害怕讓張姨娘突然歇斯底里起來：“你胡說八道！你沒有證據，你在誣陷我！”

相比她的激動，楊慕晴則顯得更加冷靜，可是眼底早就波濤洶涌了：“我是沒有證據，因此我不得不說姨娘好手段！”

聽她這么一說，張姨娘也放下心來，嘲笑道：“就憑你這個小賤人也想打敗我？”

楊慕晴平靜地看著她：“姨娘的手段確實好。府里的兩個府醫為什么在哥哥死后陸續離開相府？相府這么好的條件如果不是得了巨大的好處，他們不會舍得辭掉。徐啟正，就是你找來給我哥哥看病的大夫，在哥哥死后第二天突然拿著一大筆銀子辭職回了江西老家，而孫茂，就是你找給哥哥看病的另一個大夫，在哥哥死后的第二天晚上，就被人慫恿和一個道士打架，用刀把那個道士捅死了，而那個道士就是給哥哥灌符水的那個，那個大夫也被立即處決了，那個判官，就是您的父親吧？而且哥哥去世的前兩天，您在相府庫房提了三萬兩銀子說要給楊慕珎托關系入學用，什么關系要花的了三萬兩還讓楊慕珎第二年才進的去學府？我的好姨娘，你不覺得這些事情太巧了嗎？巧的讓我不得不多想！”

隨著楊慕晴的述說，張姨娘先是震驚，然后是慌亂，再變成害怕，最后反而成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直到楊慕晴說完，她竟然笑出來：“楊慕晴，不得不說，你還是挺聰明的，可是聰明又怎么樣？你明明知道你哥哥就是我害死的，你又能把我如何？”

楊慕晴站起來，眼中突然控制不住掉下淚來：“我只想問問你，為什么要殺他，他已經癡傻了，不能擋楊慕珎的路了，你為什么還是不肯放過他！”

張姨娘冷笑著站起來，走到楊慕晴面前，微微彎腰看著她滿臉笑容，似乎很是受用看到她流淚傷心的模樣：“為什么嗎？那就告訴你，因為他是黃雅然那個賤人的兒子！”

楊慕晴愣了一下：“我母親？”隨即又難過道：“我母親已經去世了，你已經是掌府姨娘，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你還要害我哥哥！”

張姨娘搖頭嘖嘖道：“真看不出來，當初那個嫌棄哥哥是傻子的你，如今對他感情如此深厚，可是你現在這個樣子讓我覺得很假很惡心！”

楊慕晴抹干了眼淚，她有些痛恨自己怎么可以在敵人面前流淚！

張姨娘看著她擦淚的動作，嗤笑一聲：“其實你也不必為了他傷心流淚的，你又不是他親妹妹，不過是你父親從外面撿回來的野種。

“你住口！”突然一聲暴喝打斷了張姨娘的話，張姨娘看向門口，見楊汝之鐵青著臉疾步走過來，將楊慕晴抱在懷里，緊張地看著她連聲道：“你別聽這個女人胡說，你就是父親的親生女兒，她這是挑撥我們的父女關系！”

楊慕晴本來聽張姨娘這么一說，雖然也是一怔，可是還是安慰自己這是不是張姨娘狗急跳墻亂咬人，可是眼見楊汝之著急緊張的態度卻突然確定了張姨娘的話，她不是楊汝之的親生女兒？那她是誰？是誰的女兒？

“咱們走！”楊汝之沒空理會愣在原地的張姨娘，拉著楊慕晴離開了。初雨也被這一連串的事情驚得回不過神來，直到楊汝之帶這楊慕晴走遠了才反應過來，忙跑著跟上去。

張姨娘看著他們離開，眼淚噼里啪啦就掉下來，她癱坐在地上，凄聲嘶喊道：“楊汝之，我恨你！我恨你！是你毀了我一輩子啊！”

她也是官家嫡女啊，父親還是大理寺少卿！二品大員啊！可是自己偏偏就看中了當時還不過在三品官位上的楊汝之，那時候的楊汝之，年輕、英俊、溫潤、有才華，幾乎集聚了所有女子心中對男子向往的優點！京城里多少女子將他偷偷裝進了心底！可是他卻心無旁騖，絲毫沒有要娶妻的意思，就連她也是愛慕他愛慕得緊，自己不顧家人勸阻，通過老祖宗搬出孝道才讓他答應娶妻，自己這才有機會能夠嫁給他。

誰知道大婚前一個月，外出回來的他帶回來一個孤女黃雅然，他把所有的心思和愛意全部給了她，并執意要娶她做妻子，說什么一生一世一雙人，還要跟她退婚！她不甘心啊，憑什么她一個堂堂管家嫡女要輸給一個不知道哪里來的孤女！可是她實在太愛這個男人，愛到即使當他的小妾也心甘情愿！終于在老祖宗的施壓下，他松口了，娶了她當姨娘。可是他的眼中何曾有過她！

他所有的溫柔，所有的耐心，全都是那個女人的！就連楊慕珎，也是在兩個人鬧別扭后她設計楊汝之跟她睡在一起無意懷上的，她以為這樣下去，黃雅然就會恨上楊汝之，可是，她原諒了他！兩個人還生了一個兒子！即使后來她又有了楊慕晗，可是心中對那個女人的恨意卻沒有絲毫的減少，反而越來越濃烈。于是她心境變了，人也開始變了。

楊慕晗半歲多的時候，那個女人又懷孕了，她便開始去討好那個女人，處處討她歡心，很快那個蠢女人就把她當做好姐妹了，她就開始在那蠢女人的飲食里下藥，藥量很少，可是長期積累下來，足夠讓她生產的時候難產而導致母子雙亡！

果然，生孩子的時候，那個女人難產大出血，聽說當時情況很危急，可是那女人不知道自己的孩子還未出世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因為她生產時體力耗盡，昏迷了將近一個時辰，等她醒來的時候，看到了自己的女兒，那是楊汝之已經不知道從哪里抱來了一個女嬰代替了那個死嬰。

那個女人以為這就是她的孩子，很高興的樣子，她還告訴楊汝之一定要照顧好這個孩子，讓她好好長大，不要因為從小沒有母親而受人欺凌。

那個蠢女人終于死了，她以為自己有機會了，可是等了那么多年，楊汝之依然沒有提平妻的意思，他只知道每日里拼命的工作，一心撲在政事上，仿佛永遠不知像個木偶人，一個沒有心的木偶人！于是她絕望了，這才有了以后那些事！

如果不是遇上楊汝之，如果不是愛上他，自己一個堂堂二品大員家的嫡女如何會淪落到如此地步！都是他，都怪他！

楊汝之拉著楊慕晴一只手飛快地朝前走，速度快得就像在逃避什么。楊慕晴只能用另一只手提著裙子小跑著跟著他，一直來到晴天小筑才停下來。

“小晴兒。楊汝之蹲下來看著鼻尖已經沁汗珠的楊慕晴，心中五味陳雜，明明有很多話想要說，但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楊慕晴并不說話，只是因為方才奔跑而微喘著，雙眼卻是直盯著他眨眼也不眨。

楊汝之覺得自己想在她的目光下消失，想藏起來，那樣的目光讓有種無處可藏的感覺，只能再次道：“小晴兒，你別信她。

“我信她。”楊慕晴一字一句都咬的很真，小臉上全是嚴肅和認真。這讓楊汝之更是緊張的心都懸起來，生怕她會說出什么自己并不想聽到或接受不了的話。可是，下一秒，他卻聽到這個堅強的小女孩對他說：“可我也知道生親不如養親，您將我接在懷中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您的女兒了，與旁人再無半點干系。”

楊汝之怔愣地看著眼前的小女兒，看著她明亮的眸子，聽著她稚嫩卻堅定的話語，一時竟忘了說話。他聽到了什么？為什么讓他覺得那么不真實？所有的話語就那么哽在喉頭。直到一雙柔軟的小手捧到他冰冷的雙頰，臉上傳來的溫暖觸感讓他終于反應過來，那個嬌小的女孩子正睜大了眼睛瞧著他，許久問道：“父親不說話，也是不想要女兒了嗎？是不是小晴兒不聽話了？”

“不會，不會！你永遠是父親的乖女兒，永遠都是。楊汝之反手握住她的小手貼在臉上，眼底那股酸澀再也忍不住，全化作了一汪清泉流出，嘴唇顫抖著，竟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