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令終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捏著金丹的手，在微微顫抖。

他閉上了眼……穿越后所遇到的人和事，眼前走馬燈似的，一幕接一幕，出現(xiàn)在他眼前。

要找碧眼琉璃珠的，不止他們二人。

白衣獸耳的神秘人，能驅(qū)使仙門，也能調(diào)集妖修……對手的力量何其強(qiáng)大，他們呢？

謝一失去了對靈力的控制，他自己更是天地間唯一一個沒有靈根的人。他們的勝算，可以說是無限趨近于零。

陸令終冷靜下來了。

他望向金丹的目光，變得清澈而堅定。

“謝一。”

他高聲喊了一句。

“我在。”

陸令終走到光球前，伸出手掌，貼上光球。

他朦朧的身影出現(xiàn)在謝一眼前，謝一幾乎在一瞬間，就明白了陸令終想做什么。

謝一走上前，與陸令終相對而立，他也伸出手，貼上了陸令終的手掌。

光球阻隔著二人，他們肌膚并不相接，然而，在謝一的手與陸令終的手合上的一瞬，他們清晰地感受到了對方掌心的灼熱，伴隨著他們頻率相同的呼吸，同起同伏。

萬古寂寂，猶如長夜。

在這世界，每一個人都是虛構(gòu)的，所謂的“愛”，不過是預(yù)設(shè)好的軌道。

人性的光輝從未在這世界真正閃耀，喜悅、悲傷、犧牲、成全……說到底，全由天書寫，不隨人所愿。

而他們，是這世上唯一的特殊。

他們是真正的人。

他們只有彼此，只有互為火炬，才能在這黯淡的世界里，照亮對方的星空。

陸令終下定了決心，他緩緩睜開了眼，將金丹舉起。

“我吃下金丹后，無論尋找碧眼琉璃珠的路上有多兇險，會面臨何種危難，我都不會放棄，直到集齊四枚碧玉眼，重修古祭臺，照見天柱，了卻仙祖梁元遺愿……重回現(xiàn)世，協(xié)助謝一重塑本書世界。此乃諾言，不死，不休。”

他說得鄭重，謝一聽得認(rèn)真。

“謝一，你給我做個見證。”

謝一暖暖笑了起來，他望向光球，他知道，陸令終并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放任了自己，使情緒外露……他此刻眼中的深情，就像是滔天巨浪，要將整個光球淹沒。

他輕輕回應(yīng)陸令終：“嗯。我陪你，不死不休。”

得到謝一的回應(yīng)，陸令終低頭望向梁彪：“前輩，你放心，我說到做到。”

說罷，他將金丹放進(jìn)口中。

一瞬間，紅光沖天而起，沖破白色光球，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直上云霄。

光柱內(nèi)，一棵金色大樹從正在恣意生長，它如此巨大，霸占了整片漆黑的天幕。

恒君山很快便有騷動的聲音，謝一卻懶得管，他專注地望著陸令終。

紅色的光柱將他包裹，他像一個初生的嬰兒，抱成一團(tuán)，懸浮在光柱內(nèi)，金色的大樹刺進(jìn)他身體，在他體內(nèi)里生根，他的皮膚出現(xiàn)紅金色的紋路……而他一直閉著眼，仿佛熟睡了。

金色樹根刺進(jìn)陸令終眉心，他無意識地抬起頭。

謝一緊張地上前一步，肩膀驀的一沉，梁彪跳了上來。

梁彪十分淡定：“喵。”

謝一：“小咪，你意思是，不用擔(dān)心？”

梁彪：“喵嗚。”

他看梁彪的態(tài)度，若自己上前，大概有危險的會是他，而不是陸令終。他便放下心來。

金樹根在陸令終體內(nèi)越來越多，盤根錯節(jié)，陸令終也從蜷縮的姿勢，變成了張開手腳，擁抱巨樹的姿勢。

紅光緩緩?fù)狭鲃樱懥罱K被帶到了半空，謝一站在下面，仰頭看他。

突然，巨大的金樹開出了璀璨的金色花朵，數(shù)百萬朵金花瞬開瞬滅，生生不息，就像是一場永不落幕的煙花，美得叫人窒息。

數(shù)個生滅輪回后，金色花朵鋪滿整個天際。然后，它們一起落下，帶著往回收縮的樹枝樹冠，全部涌入陸令終胸口，半空中的陸令終，猛的睜開眼，他大口喘氣，眉心出現(xiàn)一道細(xì)細(xì)的金色豎線。

紅光瞬間收斂，陸令終掉了下來。

還好，謝一早就猜到此種情形，一直站在下方，陸令終的尖叫還沒結(jié)束，便被他穩(wěn)穩(wěn)接住了。

陸令終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繁花似錦，萬花叢中，站著一個人。

他看不清那人是誰，只知道那人在等他，等了很久很久，從隆冬飛雪，等到了花開滿城……陸令終驀的心慌起來。

他約了這個人！可他忘了！

模糊的記憶浮現(xiàn)，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夜，他曾對誰說過：“明天在這里等我。”

是誰？他到底約了誰？為什么會約他……陸令終撥重重花朵，他的指尖碰到了對方的衣裳，那人回頭，笑盈盈地對他說：“你終于來了，我等了你許久。”

陸令終睜開了眼，是謝一。

他躺在謝一懷里，眼前的臉，與夢中的臉相重合，他腦子嗡的一聲，瞳孔驀的收縮。

“沒事吧？”

謝一低頭問他。

陸令終搖了搖頭，謝一將他放在地上，小貓梁彪從謝一的肩膀，跳到了陸令終的肩膀，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窩在那兒。

“阿終？”

謝一皺著眉，陸令終滿臉迷離，怎么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你真的……還好？”

吞下近乎于“神”的梁元的金丹，便是有修為的人，也未必能抗住，陸令終毫無根基，按常理說，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真氣激蕩，口吐鮮血才對……

謝一這么一想，緊張起來，他捉起陸令終的手，手指搭在他手腕上，古怪的是，陸令終的脈搏數(shù)并無異樣。

陸令終擺了擺手：“我真的沒事，不用擔(dān)心。”

他望著謝一，有些踟躕……謝一見他欲言又止，問道：“怎么了？有事想問我？”

“嗯。”

陸令終低下頭，然后，他又驀的抬頭，雙眼亮晶晶地望著謝一。

“謝一，你到底是什么人。”

謝一呆住，他沒有回答。

“金丹給了我一個夢。夢里，是你。”陸令終往下說，其實(shí)這些問題，他一直都有，也一直沒問。

不知為何，大概是這夜，這風(fēng)，光球里的那一掌，金丹內(nèi)的那一夢，都鼓舞了他。

讓他忽然很想知道。

謝一沉默良久，最后輕輕吐出一口氣，說道：“普通人。”

“你三翻四次，不顧名聲、不要性命地護(hù)著我。你還愿意把自己所珍重的一切——鱗璧戒，弒龍簪，仙祖的金丹，都給我。你緊張我的性命，比自己更甚。你以為我不會感到奇怪嗎？你一直在等我，是不是？”

夜風(fēng)吹來，陸令終站在深谷的星空下，定定望向謝一，揭穿了他自以為是的掩飾。

“謝一，我來到這世界以前，就認(rèn)識你，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