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五天時間里，林婉紅的大腦里進行了一次激烈的思想斗爭，無數個信息在她的大腦里跳躍，分類，沉淀，和歸總。在苦難和掙扎，屈辱和反抗，呻吟和吶喊中，她終于理出一條清晰的思路來。

看著眼前快要得抑郁癥的妹妹，她說:

“你不欠誰的，記住了。咱媽就是‘用生養之恩大于天’這個道德標準控制了你，這句話就像唐僧念的緊箍咒，咱媽只要一念這句，你就頭疼。幸好，袁海洋一家人善良，勤勞樸實。咱媽是生養了我們，但是，她是一個極度貪慕虛榮的母親，卻總想著不勞而獲。她現在用一身病來要挾你，使你愧疚，你還不能反駁，你還不能對外人訴苦，因為你一張嘴，別人還會罵你不孝，不是個東西。你都沒地方說理去！對吧？”

“我告訴你，你也當媽媽了。小雨都三歲了。母愛包含了什么？你不光是別人的女兒，你還是小雨的媽媽。母愛包含了責任和義務。對于生養我們的母親，我們應盡到義務，但是，對于我們生的孩子，我們就要盡到教養好她的責任。”

“對于咱媽和咱爸來說，他們已經中毒太深，有害思想已經根深蒂固了。你不管說什么，她都會把你帶到陰溝里。糾纏到最后只能是內耗，兩敗俱傷。所以，你還是好好教育好小雨吧！別再害了下一代！”

林婉青說:

“那月月怎么辦？小慧拍拍屁股走人了。”

林婉紅說:

“肇事方的賠償款有三十萬，保險公司的賠償也不少，加上拆遷補償款，足夠他們養月月的。他們現在身體條件還允許，再說，這也算是自食其果吧！小峰生前，他們各種挑剔嫌棄，嫌棄小峰，嫌棄小慧，嫌棄月月。現在，他們終于無依無靠了，只能靠自己了。”

“那完了，咱倆又成了有罪之人了，她還會埋怨咱倆的。我都抬不起頭來，感覺又虧欠了他們了”

“無論你我怎么做，她都不會滿足。可是，我們要看清目前的事實情況。你在縣城租個小房子，你沒有工作，小雨馬上要上幼兒園了。全家就靠袁海洋出去打工那一點收入來維持。我？哎！我是驢糞蛋子表面光鮮。住著大樓房，坐著小汽車，看上去像個有錢人，實際上，信用卡，房貸，車貸，還有銀行貸款欠著一屁股債。而咱爸咱媽現在雖說是農民，但是，國家現在有農村合作醫療，還有養老保險，他們已經告別了過去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了。而且他們現在手里的錢足夠小雨上學用了”

林婉紅回到古城的家里時已經是下午一點了。她是帶著文文坐火車回去的。一打開家門，眼前再熟悉不過的情景，又顯得那么遙遠。她才離開了十天，卻像過了幾個世紀，在這個家里，她同樣也曾經找不到半點活著的尊嚴。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她仿佛看見了一個像狗一樣的自己，無時無刻都在祈求著高遠的施舍。

淚在心里流，她把文文放在玩具家的地上。這是一個二十平米的房間，地上，床上，柜子上，擺滿了各種精美的玩具。角落里還有兩個打了包的箱子，里面裝著毛絨玩具。

陽臺的衣架上，掛著高遠的洗過的衣服，曾經多少個中午，文文睡著后，她抓緊時間給高遠燙衣服。

心在滴血。她抓緊時間給文文做點吃的。然后兩個人睡了一覺。

晚上，高遠回來的時候說:

“怎么不給我打電話，我好去接你們”

林婉紅平靜的說:

“打車也挺方便的”

高遠換了衣服，洗了手后抱起文文親了又親。

然后好像看到什么，腦袋轉了一圈，不耐煩的說:

“你幾點回來的？”

“一點”

“一點回來的！那你一下午干什么了？”

“睡覺，睡醒了出去玩！”

“你麻痹的，老子衣服也不燙？襪子也不洗，明天我穿什么？你告訴我！”高遠非常氣憤的說。

林婉紅平靜的說:

“夫妻之間關系平等，給你洗襪子，燙衣服是情分，不洗襪子，不燙衣服是本分。我今天回來很累，以后這種事情要視我的情況而定。我如果不累，又心情好就幫你做了。像今天這樣，我已經精疲力盡，而且心情不好，所以就不可能幫你做這些事情了”

高遠怎么也想不到一向溫順的林婉紅會說出如此硬氣的話。他沒有吭氣。

晚上的時候，林婉紅等文文睡了后，開始寫東西。

高遠走出他的臥室罵她:

“你還說你累？孩子睡了，你不趕緊睡覺，還你麻痹的看閑書，說你不求上進你還不服氣！”

林婉紅說:

“那是你不認識以前的我，如果你認識那個時候的我，你就不會說我不求上進了”

高遠走近她說:

“你這是做什么？”

林婉紅說“寫小說”

“哈哈！哈哈！你寫小說？你能寫出個屁！我看你能寫個黃色小說吧！你看你那豬樣兒”

“是的，豬也納悶呢？人類怎么那么傻，傻到除了食物還要講尊嚴”

“我就說么，你他媽的就是沒有追求，除了吃和繁衍后代，你能有點更高級的想法沒？人類的高級就體現在尊嚴方面，體面的活著就是有尊嚴。”

“什么才是體面的活著？像我們現在這樣？住著大樓房，開著小汽車，坐在高級餐廳優雅的吃著西餐，穿著品牌服裝，然后欠著信用卡，欠著房貸，車貸。那不叫體面，我告訴你，什么才叫體面的活著。體面的活著就是不卑不亢，不偷不搶，不欠著別人的。活得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