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和沙，從嘴唇到口腔內部，都沾滿了土和沙。

鼻腔里充斥著腐爛雜草的惡心的味道。

但我并沒有別過頭或摒住呼吸，而是讓這氣味繼續刺激著嗅覺中樞。嘗試著活動一下手指，右手指尖觸碰到的是溫暖潮濕的草地，左手指尖碰觸到的是布滿沙粒的地面。

這是什么地方？腦海里剛閃過這個疑問，從幾米開外傳來行駛汽車的呼嘯聲立刻告訴了我答案。

我是暈倒在路邊了嗎？現在的我趴在公路和綠化帶交界處，感覺就好像睡了一覺剛醒來一樣，一時對現在的狀況搞不太清楚。

我記得自己是吃完晚飯出來跑步的，這是我開始跑步的第二天，因為不想再被女性用嫌棄的眼神看我，所以想要嘗試著減肥。

不過應該堅持不了幾天吧，明天應該還可以，第四天就不好說了，第五天估計就放棄了，反正我也沒有什么明確的目標。

不過現在，是爬起來繼續跑，還是去哪個便利店買個漢堡，再來瓶可樂好呢？

正當我的腦內開始進行理性與食欲的對抗時，從后面傳來了對話聲。

“秦哥牛逼，咱們公司的季度銷冠您穩拿了。”

一聽就是個經常拍馬屁的人，聲音是那種接受過營銷課程上多了的人特有的亢奮聲調。

“那必須的，秦哥出馬，一個干你們一整個部門，你服不服？”另一個有著同樣亢奮聲調，但是聲音尖一些的人說話，聽起來他們都喝多了。

“服，服，我們這跟秦哥比不了。”這次說話的是個女人，聽起來像是沒喝酒。

“小麗，別、別謙虛了，你根本不服是不是？”一個聲音聽著油膩般厚重的人口齒不清地說著，看來這個喝的最多的就是秦哥了。

“哪有，秦哥，我是真的服了，半個季度不到您就拿下我們部門一個季度都拿不下的銷售額，我是真服了您了。”女人說。

“放屁！你要真服了，就請我們秦哥吃他媽的小燒烤？”尖聲音的男子更加提高了他的聲音，一副要找事兒的口氣，即使不看，也能感覺到他聲音尖到把腳都踮起來了。

“真沒有，主要我覺得這家燒烤挺好吃的，而且這不孩子要上小學了么，這一陣花錢比較多。”叫小麗的女人說。

“別、別來這套，小麗，我告訴你，孩子誰都有，你今天這頓，不給個說、說法可過不去。”秦哥的聲音，在我聽起來開始變得惡心起來。

“不給個說法，小心讓你在公司混不下去。”尖聲音男子跟著起哄，聲音尖到像把褲衩兒都提到胸口了似的。

“啊，那秦哥你說咋辦。”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為難，不過這種場面也只能繼續陪笑。

“咋辦？”秦哥怪笑一聲，“你身為一個女人，這種情況你說該咋辦？”

“秦哥，你喝的有點多了。”小麗說。

“唉，秦哥剛才可能多了，但現在可不多。”又是尖聲男子接話茬。

“沒錯兒，酒醒了已經，不跟你開玩笑的，要不你今晚陪我，要不然陪陪我兄弟，你選吧。”秦哥的口氣開始認真了起來。

“秦哥，兄弟我怎么能跟您搶呢，那公司里誰不知道，您喜歡小麗啊。”尖聲男子屁話真多。

“我回家了，明天還得上班呢，秦哥你們也早點回吧，嫂子還在家等呢。”女人說著要往前走。

“站住！”秦哥大吼一聲，還挺嚇人的，“誰管那老娘兒們，小麗，你今天別想走。”

“唉，你干嗎，松手，都是同事的。”女人尖叫起來，聽起來他們似乎拉扯起來了。

法克！喊了一句遜到爆的臺詞，我站起來回過身，四個人的身影在路燈下，一個身材苗條的女子正被一個挺壯的男人拽著胳膊。邊上還有兩個男的，其中一個特別瘦穿著緊身牛仔褲用手指著女子，另一個在一邊看著。

“臥槽，這還有個人呢？”特別瘦的男子尖著聲音說，原來他就是褲衩兒提到胸口的。

“誰啊，沒事兒趕緊走，這沒你的事兒。”拽著女子的男人說，原來他就是秦哥。

就一個公司上班的，還裝黑社會呢？我在心里嘲笑著。要是你們打架我才不管，但是欺負女人我不答應。我可是單身三十年，所有女性在我眼里都是它馬神圣的存在。

“你把她放開。”正義的臺詞從我嘴里發出，但是聽起來一點也沒有氣勢，反而有些可笑。

果然，對面用嘲笑回答了我。

“我讓你管閑事！”尖聲男子說著一步邁步來，扇了我一個耳光？

確實聽見了啪的一聲，和對方的又一次嘲笑，尖聲男子手臂的運動軌跡也是。但是我的臉上卻沒有任何感覺。一點也不疼。奇怪。

尖聲男子緊接著用手指著我，說：“滾……”

但是滾字沒說完就嗷嗷叫起來。

我用手抓住了他指著我的胳膊的小臂。但是我又沒用力，至于叫這么大聲嗎？

“手、手……”尖聲男子顫抖著聲音。

我往抓著的地方看去，但是并沒有看見自己的手。我的手好像融進了尖聲男子的手臂一樣，而我手里抓著的感覺，應該是他的小臂的骨頭沒有錯。

我嚇了一跳，松開了手，尖聲男子一下跌坐在地上，我的手也從他的小臂上抽離出來，而且看不到小臂上有什么外傷。

“秦、秦哥。”尖聲男子求救著。

“艸，一塊兒上。”秦哥罵了一句，接著做了一個讓我怒不可遏的動作。他一把摟過女人，然后用鼻子貼在女人側臉上用力吸了一口氣，接著粗魯地把女人推倒在地上。

叫秦哥的男人鉚足力氣朝我揮動拳頭，飄起的廉價西裝下露出令人厭惡的肚腩。

拳頭全力砸在我的臉上，眼前的事物劇烈晃動起來，我跌倒在地上，應該還打了個滾，兩個人緊接著腳踢倒在地上的我。但是，奇怪的是，一點也不疼，完全沒有感覺，一開始的耳光是，砸在臉上的拳頭也是，腳踢我也是，完全沒有感覺。我甚至能毫不在意地站起來，在他們驚詫的目光中將手伸向秦哥的脖子。

和剛剛一樣，手指穿過了皮膚，穿過了肉體，直接攥住了頸椎骨。

我能殺了他。

但是之后呢，我會被警察逮捕，判刑。我的人生到此結束。

呵呵，我的人生，不就是垃圾嗎？有什么好怕的？

小時候起，因為家里窮，在班上就算被同學欺負，也只能陪笑臉。遇到喜歡的女孩子也不敢告白。大學畢業后也沒干什么正經的工作，現在更是失業在家，靠父母親戚救濟活著，唯一交往的女朋友也因為買不起房子分手了。自己長得也又胖又丑，這樣的我，死了比活著好。

沒錯。

我死了比活著好。

而眼前這個人，無恥下流腦滿腸肥，這樣的人竟然還要作威作福。

沒有憐憫。

我攥緊了拳頭，聽見頸椎骨在手里咯吱作響，破碎的聲音，我的手應該也被骨頭刺穿了吧，不知道，沒有感覺，一點也不疼。眼前只有秦哥扭曲的表情，毫無疑問他已經斷了氣。

我扔下手里的尸體，轉過頭。尖聲男子已經嚇得跌坐在地上，磕磕巴巴地求饒著。

“大、大大大大大哥，你放過我，我是你孫子，你放孫子一馬吧。”

沒有憐憫。

雙手扭碎了他的所有肋骨。

對著另一個男人說：“滾。”

看著他飛奔而去。我轉向了女人。

“回家吧，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