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一首詩和一副上聯就這么在柳生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進入到了金陵城眾人的視野中。
柳生是在吃完晚飯,和云澈看星星的時候,突然接到了曹家兩位小姐要來拜訪的消息。
夜色正濃,曹家兩位的小姐怎么會來柳宅?
曹詩詩那個小丫頭也就算了,突然任性起來確實有可能干出這樣的事,但曹蒹葭這位曹大小姐,可不是那種會在深夜親自登他人府宅門的人,更何況這柳宅中做主的,只是個年齡稍比她大一點的柳家少爺……
柳生想不明白,但也不會思量太多,總不可能讓人家在外頭多等上一段時間。
所以,柳生很果斷的親自出門相迎。
只不過,這場面……有些不對勁啊!
平日里一見自己就鬧騰的曹詩詩,現在卻是耷拉著腦袋,肩頭時不時聳一下,柳生出面喚了一聲也沒看他。
但柳生又不笨,曹詩詩的這副模樣可不就是在哭鼻子嘛?
有些懵的柳生將目光轉向曹蒹葭,發現一向對自己不太感冒的她此刻卻是一臉歉意的看著自己……
下意識摸了把臉的柳生頓住了。
她們……怎么一副對不住我的樣子?
“出什么事了嗎?”
柳生話音剛落,就發現曹詩詩隱隱的抽泣聲便是一頓,像是止住了呼吸。
曹蒹葭看了眼小妹,無奈,誰讓這是自己的親妹妹呢?
“我來說吧……”剛開了口,曹蒹葭便覺得再難啟齒
。
從記事以來,曹蒹葭一直循規蹈矩,沒出過半分差錯,再加上曹府大小姐的名號,何時干過這種告歉之事?
但柳生那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曹蒹葭咬了咬銀牙。
“小妹今天去你這里了一趟,你在忙……”
“嗯,我知道。”
“小妹在你房間里看到了些東西,后來帶了出去……”
柳生面色一僵。
曹蒹葭乍以為柳生此時心中憤怒,畢竟那首詩的格調之高,和那副上聯之絕,饒是曹蒹葭識字后看了不少書籍,也極少見到水平這般高的。
這樣的好東西,主人還沒公布,就被一個小姑娘從自己房間里偷了出去,任誰都會覺得生氣!
再加上柳生素來對曹詩詩極為不錯,結果換來的卻是這些……
曹蒹葭已經準備好挨上兩句罵了,卻哪想風平浪靜,柳生半點脾氣沒發做,反而像是松了口氣?
“什么情況?”
曹蒹葭眨這她的那雙明眸,一時間想不明白。
……
“回來啦。”
“回來了。”
送走了曹家姐妹,柳生有些疲憊的回到了院中,和云澈打了聲招呼,便躺在自己的位置上發呆了。
云澈雖好奇,但今天為了潛入方文淮的書房,稱不上一流高手的云澈無論是體力,還是心力都損耗巨大,也沒多問。
晚飯過后,微風習習,倦意早已涌上心頭,可現在瞧柳生那一副有心事的模樣,云澈覺得還是在這陪陪他算了。
至于柳生嘛,他此刻的心情可謂是復雜異常!
當曹蒹葭說出曹詩詩從他的房間中偷走了“將進酒”和“三光日月星”時,柳生是惶恐的。
曹蒹葭是擔心自家妹妹偷了眼前這人的東西,對方若是生氣了,一旦傳出去,自家妹妹今后怕是很難再在這金陵城中抬起頭了,雖說平日里關系極好,但偷了這么一首注定流傳的佳作,曹蒹葭的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的。
而柳生呢?
他是以為自己抄襲的事情暴露了!
但之后稍微一思考,就發現自己想多了……明明都查過了,這世界上就沒出現過李白、杜甫那些人!
而曹詩詩此舉,順便還幫自己證實了一下。
若是李白、杜甫這些人在這個世界換了個名字……這《將進酒》就算傳出去也可以說是自己崇仰詩仙不是?
想通了這一點的柳生自然不會太過生氣,但還是需要裝裝樣子的。
一副頗為糾結的神情和語氣流露,本就在抽鼻子的曹詩詩感覺鼻子更酸了,那偶爾偷瞟柳生的眼神都是怯生生的。
“回家把詩抄兩百遍給我,我就原諒你了。”
終究是心疼小姑娘,而且這畢竟不是自己的智慧結晶……柳生用一種在旁人眼里極為大度的做法完結了此事。
柳生話音剛落,曹家倆姐妹先是一愣,隨后曹詩詩便撲過來抱著柳生,一邊哭著一邊說“對不起”,連帶著曹蒹葭看向柳生的眼神中都帶上了些光彩。
……
“不回去睡嗎?”
夜漸深,風中寒意開始彌漫,正在想事的柳生陡然打了個機靈,隨后便注意到時間不早了,于是推了推在他身邊快睡著的云澈。
“你背我。”
云澈小幅度的扭了扭身子,連眼睛都沒睜開,倒是把兩只手臂抬了起來,有氣無力的。
“嗯?”
“爸爸。”
柳生滿意的半蹲下身子,將云澈扛到了自己的背上。
“回頭再見到云叔,我就和他兄弟相稱!”
“伯父會打死你的。”
“……”
柳生這頭,在和云澈彰顯著朋友之情,而在王府的一角,則是在宣泄男女之情。
一處房門,內外兩處天地。
從黃昏時目送三公子入了房間,鎖上了房門,高管事便一直在這房門外吹冷風。
雖然夜風吹的身冷,但心中卻隱隱有些熱意,而當房中時不時傳出某道聲音時,高管事的心臟似乎都會短暫的停跳一瞬。
高管事正在想象著某些畫面是,房門突然被打開了,是王駿杰從里面走出,只不過身子略微彎了些。
“在外面多久了?”
“快兩個時辰了。”
王駿杰話也不說的便是一腳踹了過去:“在外面聽了這么久,算是便宜你這個狗東西了。”
面對王駿杰踹來的一腳,高管事的身子動也沒動。
跟了他這么久,高管事知道他身子的虛實,這一腳必定無力!
果不其然,王駿杰這一腳的力道很輕,但高管事還是很配合的換了下身子,狠狠的咬著牙,讓腮幫子微鼓,做出一副自己在忍痛的模樣。
“進去幫忙收拾一下吧。”
高管事這般模樣,讓王駿杰覺得很是正常,也就沒想太多,彎下腰,用手拍著高管事的臉,絲毫不在乎自己手上的力道,每拍一下,嘴中便吐出一個字。
“什么東西能看,什么不能看,懂?”
高管事乖巧的點點頭。
不論是身體還是心神,王駿杰都感覺有些勞累,吩咐完這一句后便扶著腰直了直身子,離開了這處小院。
而高管事呢?
剛走進屋,便聞到了一股難言的味道,皺了皺鼻子,隨后忍著心中的惡心,繼續往里走。
橫躺在床鋪上的女子,雪白肌膚上遍布的紅痕極為顯眼。
她是房雪。
不久前七虹閣里的雪姑娘,現如今這房中的苦命人。
還有些微喘的房雪在聽到腳步聲的第一時間,身子便是一抖,卻沒有絲毫動作。
感受著身上各處傳來的疼痛,房雪有些認命的閉上了雙眼,似乎在準備迎接新一輪的摧殘。
“蓋上吧,入夜了,在房里也容易著涼。”
出乎意料的是,自己身體上沒感受到那雙極為放肆的手,反而是布料的觸感。
房雪知道,那是一床被子,一床早已被甩在地上的被子。
但房雪還是沒有動作,反而是睜開眼,無神的望了天花板,嘴上喃喃道。
“現在是到你了嗎?”
聞言,正在收拾房中破碎衣物的高管事便是一頓,繼而默不作聲的將東西收拾好:還能用的放在一邊,不能用的攏在一塊兒……
然后,高管事走到床鋪前,看著那雙無神的眼。
蹲下,背靠床鋪。
“你恨我嗎?”
……
“恨。”
等了許久,房雪口中才傳來這么一句。
“但是恨又有什么用呢……”
本想再說些什么的高管事僵住了,什么話也再難說出口,半刻鐘后,房中才再度出現一道話音。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