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先把時間拉回到曹詩詩在柳生院子里的那段時間。
曹詩詩在院中石桌上做了一會兒，生性好動的她沒多久便覺得好無趣，也不在意是否唐突冒昧，曹詩詩徑直的走進了柳生的房間。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進，怕什么？！
柳生方才還在搗鼓自己的記憶，每想起一句便趕忙記下，生怕腦子一轉便又忘了，結果匆匆忙離去，連那些散亂的紙張都沒收拾好。
柳生的房間不大，曹詩詩稍微打量一下，沒找到什么有趣的玩意兒，反而收拾注意到那一張張題著柳生默寫詩句的紙。
“床前明月光……”
“春眠不覺曉……”
“……”
先是看到了幾首完完整整的、柳生還記得住的詩，隨后小姑娘便看到了好多只有一兩句的詩。
都是殘詩。
很明顯，柳生沒想起來，只記得某篇詩詞中著名的那幾句，例如“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一類的。
曹詩詩驚了，很柳生認識這么多年，自己竟然還不知道柳哥哥是個大才子！
出身曹家，雖然小姑娘打小就對這些東西不感冒，曹府請來的老師基本開口還沒說上幾句，小姑娘就覺得頭疼。
但凡事都會應人而異，此刻的曹詩詩突兀發現柳哥哥是個大才子，心中的一絲不滿一閃而過后，有的便是驕傲。
“柳哥哥就是厲害！”
曹府的小姐即便不喜詩詞，但好壞之別還是看的出來的。
此刻的曹詩詩自然分辨的出這些詩詞大多都是極妙的，特別是那些殘詩，字里行間更是有種韻味。
但問題還是那個。
“怎么這么多殘詩？！”
曹詩詩想不明白，但想不明白也不要緊，小姑娘心中突然生出了一個想法……
今日來找柳生，是因為等會兒要跟著姐姐曹蒹葭去參加金陵城中的一處女子詩會，姐姐曹蒹葭身為曹府長女，素來又有才名，這樣的詩會對她來說無異于如魚得水，向來都是眾人的核心。
但曹詩詩不一樣啊！
不喜文的曹詩詩雖然在曹府的努力下，氣度涵養皆有，也很懂規矩，對詩詞的鑒賞能力也不錯，但懂詩之人從來不代表他就是個能寫詩之人。
曹詩詩知道自己在詩詞一道上的造詣，對那種自己過去只是負責吃吃喝喝，到處擺笑臉的宴會毫無興趣。
“我不會寫，但這里有好多……”小姑娘心中起了“邪念”。
“我也不拿多……”頭回做“賊”的小姑娘不敢將房間里的白紙全部席卷而走。
“殘詩不能要，我也補不上去……”小姑娘很有自知之明。
“那么挑首長的吧……”曹詩詩膽戰心驚的快速確定了一張布滿文字的白紙，“這詩名叫什么？君不見嗎？”
不貪心的曹詩詩正想跑路，突然又看到了兩張并在一起的白紙，上面各有五個字，看著邊緣，貌似還被裁剪過……
心中默讀了一番，曹詩詩認定這兩句根本就不是什么詩詞，更像是兩幅上聯。
“對聯也拿一個走？”
僅僅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曹詩詩伸手抽走了上面筆畫較少的那張白紙。
……
說實話！
說心里話！
曹詩詩在走出柳生小院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我干嘛直接拿？跟柳哥哥說一句不就好了嘛！柳哥哥又不是會不給我……”
但正往院門口走來的韓管家沒給她機會。
“詩詩小姐，蒹葭小姐派來接你的人到了。”
曹詩詩：“……”
“姐姐也真是的，時間明明還早，現在就讓我過去是干什么？我們端著點架子，遲點到不好嘛！”
這一刻，曹詩詩腦海中浮現了云澈給他灌輸的那些“歪門邪道”，竟難得覺得還有幾分道理。
柳宅的管家在前，自家的仆人在外候著，曹詩詩頓時想轉身把東西送回去，但城府不深的曹詩詩此刻也感覺到自己臉滾燙滾燙的，說不定現在都紅透了！
自認為是一副心虛模樣的曹詩詩沒敢轉身將白紙送回，對著韓管家應了一聲后便小跑著從他身邊經過。
柳宅，她很熟。
而韓管家不是一般人，以曹詩詩那副模樣，韓管家一眼看去便感覺到有些不對，但曹詩詩來柳宅的次數不少，和柳生的關系有極好，韓管家索性也就沒再理會。
曹家嘛，面子總是要給的。
人家小姑娘面皮薄，兩個孩子之間的事，又不是什么大事，真揭穿了也不好……
本著這樣的心里，韓管家也沒踏進柳生的院子，自顧自的離開了。
……
金陵城中的達官貴人不少，各家也都有一兩個視為掌上明珠的女孩，所以這次女子詩會辦得格調極高，光地點就選在了某位小姐自家的產業中。
但因為是有資格邀請曹府小姐出面的詩會，能來的人身份都不低，不是某位尚書、侍郎的小姐，便是將軍侯府中的千金，所以人倒是不多。
不像男子宴會那般觥籌交錯，女子詩會則是顯得“斯文”多了，先是幾位交好之人聚在一起，談論金陵城中的趣事或是商討往后結伴而行，最初的場面上形成了一個個小圈子。
然后隨著曹蒹葭帶著曹詩詩出現，才出現了眾星拱月般的情景，曹蒹葭熟諳此道，左一言右一語的沒讓任何人感覺受到了冷落，而曹詩詩對此卻是一點都不感興趣。
曹蒹葭知道自己小妹的性子，倒也不強求，這次帶她來只是為了讓她多在這些小姐千金們面前露個臉，方便日后結交。
說到底，他們這些金陵城中的官家小姐，都是一類人。
沒了姐姐的掌控，曹詩詩也不會像和柳生、云澈待在一起時那般放肆，乖巧的坐在事先排好的位置上，有一口沒一口、不緊不慢的吃著點心。
雖然視線依舊會時不時聚集在人群中的姐姐身上，但曹詩詩此時心中想得更多的便是袖中那兩張紙的事。
柳哥哥那么細心的人，肯定會被他發現的……
雖然不覺得柳生會對她發脾氣，但曹詩詩此刻心中感覺一萬個對不起柳生，這越想便越沒胃口，越想便越走神。
……
“詩詩？”
“詩詩？”
“詩詩？”
“啊？！”
曹蒹葭喚了三遍，曹詩詩才驚醒般的叫了一聲，回過神來的曹詩詩便察覺到了自己姐姐和其余人看向自己的疑惑目光。
“怎么了？”曹蒹葭擔憂的問道。
在府外，曹蒹葭不會對曹詩詩管教太多，現在曹詩詩走神失禮之事也只是被她記在了心中的小本本上，等回府再訓這個小丫頭，因而此刻沒有深究。
“姐姐……昨晚我沒休息好。”有些懵的曹詩詩下意識的說了個理由，卻不知這理由在曹蒹葭那簡直就是漏洞百出。
你是說那個因為不想來詩會，跟我鬧騰了一上午的人昨晚沒休息好？
曹蒹葭決定小本本上寫字的時候用力些。
“孫姐姐寫了兩首極為不錯的詩，你也過來看看。”
曹詩詩這副模樣，身為姐姐的曹蒹葭自然明白她此刻什么都不知道，便將方才喊她過去的話又說了一遍。
“哦哦。”
小姑娘慌忙起身，結果衣袖輕勾了下桌案一角，沒想太多的曹詩詩下意識伸手攏過后，便向著曹蒹葭的方向走去。
但下一刻，曹詩詩身后傳來了一道聲音。
“詩詩，你的東西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