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大錢埠的辣椒早于普通辣椒至少一個月上市了。

陳愛生仍舊按照保底收購的辦法，以四毛五一斤的價格收了一萬五千斤，為了稀釋市場，其中一萬斤運到省城，其他的五千斤再以七毛三的高價批給了菜攤子。而菜攤子們，賣出了九毛的天價。

趙錢兩家，因為四畝七分地的辣椒，毛收入近一萬元。扣除成本和公糧款后，錢家分到了其中的絕大多數，趙正只象征性地分了兩千塊錢，作為技術投入和資金投入的回報。

趙之用說，其實大錢埠的辣椒沒有綠翡翠出產的口味好，有些吃過綠翡翠辣椒的人說，大錢埠的吃起來辣椒味沒那么濃。趙之用和周永福分析過，這可能和水質、溫度以及產量密度有關系。綠翡翠的辣椒除了產量是短板外，無論質量還是口感，都符合徐莉說的“經濟作物”的特點。

趙正覺得這是不能避免的事情，大棚菜吃起來之所以沒有應有的味道，最主要是因為品種的原因，其次和土地、肥料甚至水源也有很大關系。周永福也表示同意，他說大棚胡蘿卜，就肯定比露天胡蘿卜口味要淡，維生素含量也要低一半。至于綠翡翠的辣椒，其實本身味道應該就淡了許多，只是產量小，趙正賣的時候沒有暴露出來。而且因為水源的問題，所以吃起來味道更甜，反而別有一種風味。

不過種菜這種事，怎么可能面面俱到？既要求產量，又要求口感，還要求時節。這沒辦法照顧地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趙正讓趙之用種辣椒，就是為了賺錢。只要從他手里出去的辣椒，還是辣椒就行，種植過程中不亂施肥，不以次充好，能對得住自己的良心，那就夠了。

至于品種和口感這些，只要大家能接受，不抵觸，那就算成功。

事實證明，宜城人民的接受能力還算是比較強的，五千斤辣椒很快就賣得干干凈凈。想要再買，卻已經絕市了，等本地辣椒上市，還得大半個多月。

錢家老大錢程用賺來的錢買了結婚四大件：縫紉機、手表、電視機和自行車，挑了個黃道吉日，正式迎娶了比他大六歲的秦墨。高金花和錢得用雖然嘴上表現得很倔強，但拗不過自己兒子，也只好擺了酒宴，邀請父老鄉親和趙家人一起慶賀慶賀。

畢竟是自己的親舅舅，趙正包了個三百塊錢的大紅包，一大早就和趙之用坐班車去了大錢埠。

農村里擺酒席那場面是相當地恢弘，祠堂里前前后后，七八十桌。偌大的后廚里，用黃泥磚頭起的爐灶竄著猛火，光膀子的鄉下廚師們大鏟子舞得滴水不漏。打雜的人端著木質條盤進進出出，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碗一碗油光發亮的紅燒五花肉。

全村成年男女一人一席，長輩上位有請，小屁孩子不讓上桌，夾了菜就滾去墻角倦著。男人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女人們則扎堆埋耳，一邊磕著瓜子兒，一邊說著悄悄話。

趙正和趙之用被安排在主家席位上，高金花還想讓趙正坐上手，果斷被趙正拒絕了。后面就是錢家祖宗牌位，他怕犯忌諱。

等祠堂門口萬響鞭炮炸過之后，錢程帶著新娘子上來敬酒。錢瑞文就跟著她嫂子身后，手里端著一盆煮黃豆。按照宜城鄉下的風俗，新娘子用一只特制的銅制小勺舀一勺黃豆放進每個人的杯子里，那勺子比挖耳勺大不了多少，一勺其實就能舀兩粒豆子。客人要端著這杯放了黃豆的酒或者水，回敬新郎官。

趙正跟著大家舉起來杯子，一口悶掉了手里的酒杯。酒是水酒，可豆子卻沒嘗出什么味道來，就一起吞進肚子里去了。剛好錢瑞文靠了上來，小聲道：“趙老師，回頭我給你包一包豆子帶回去下酒！”

“我呢！？”趙之用臉皮厚的很，伸手去錢瑞文端著的盆子里抓。

“拿走你的狗爪子！”錢瑞文低叱道：“這是禮食，別亂動！你要吃我給你拿就是了。真是不要臉。”

“誒，我就不要臉了，你咬我呀。”趙之用縮著手，滿臉調戲的意味。錢瑞文“呸”了一聲，轉身跟著新娘去了下一桌。

趙正就在一旁靜靜地看，心里感慨萬千。艾瑪，這熟悉的味道終于又回來了。

錢家的大棚帶來的鯰魚效應非常強烈，高金花逢人便介紹趙老師的來路。這一下趙正頓時就成了宴席尾聲的焦點，一大群人趁著酒精，嚷嚷著要跟趙正種大棚。趙正也不知道被灌了多少杯酒了，雖然度數不高，可扛不住量大，沒幾回合，就頭昏腦漲、東倒西歪了。趙之用只好站出來，接著承受所有的火力。

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趙正才發現自己根本沒走出大錢埠，還是睡在錢瑞文的床上，旁邊趙之用打著呼嚕，也是滿嘴的酒氣。

大錢埠的民眾基礎高，是因為有錢家的榜樣在先。所以趙正也覺得應該從大錢埠開始發展他的大棚產業，但合作方式可能要變一變。

他之前設想過幾種合作方式，第一種是延續錢瑞文家的模式，由趙正出資、錢家出地出人，趙之用出技術，雙方共同參與生產，而產生的利潤則按一定比例分配。這樣的好處是趙之用可以隨時掌握生產情況，提高了參與度。但這只能適用于小規模的產業，一旦上量，就不現實。如果事事都讓趙之用出馬的話，恐怕他這一年啥也不用干了，就趴在大錢埠不用回雙林鎮了。

至于第二種，趙正想到了提供種苗，讓大錢埠的農戶自發種植，想種幾畝種幾畝，想種多少種多少，等作物成熟之后，以回購的方式進行收入結算。這比較符合攤子大一點的產業，而且趙之用可以省下很多時間，不用挨家挨戶地到棚里去指指點點。

但其實最主要的是，趙正可以擔最小的風險，獲取最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