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裁判所失去一如既往地高效，所有人正焦頭爛額。
這里所有的人，都穿著差不多的服飾，用白布制成的衣服，和金線做修飾，一塵不染，像是神話中的人會穿的衣服。
“拉斐爾又闖禍了嗎？”突然有人低聲議論著。
“是啊，那惡魔又逃了。拉斐爾現(xiàn)在正在殿外跪著呢。”一位神職人員說。
拉斐爾的身上到處都是血痕，金色的卷發(fā)掩住了眼睛，鬢角處正在滴血，讓本就白皙的皮膚襯地更加慘白。
拉斐爾身后的地上，是他走到殿前滴了一路的血跡。
他沉默著不發(fā)一語，緊咬著嘴唇，半天才隱忍著吐出一句：“她不是惡魔……”
這里是太陽照不到的地方，這里凌駕于太陽至上，永遠(yuǎn)不會有黑夜。
可就在這樣一個地方，有一座永遠(yuǎn)見不到光亮的監(jiān)獄。那里曾關(guān)押著一個惡魔。
拉斐爾的職責(zé)就是看守這個惡魔。每天一如既往地，循環(huán)往復(fù)地，看著她。
她的手腳都被鐵鏈拷著，黑色的翅膀還沒收回去，身上有很重的傷，從第一天見到她到現(xiàn)在的幾百年里，這傷就從來沒有好轉(zhuǎn)一丁點(diǎn)。每天都被傷痛折磨著，每天都做著噩夢。
拉斐爾也許是同情她，進(jìn)去同她講話，那惡魔剛開始還不領(lǐng)情。拉斐爾就替她療傷，惡魔不理他也不惱，就像是習(xí)慣了一般。
“薩麥爾，快看！”一天拉斐爾激動地跑進(jìn)來。
“……這是什么？”惡魔瞇著眼，瞳孔猛地收縮。
拉斐爾看著惡魔良久，掩藏不住笑意，“是火種。”他往自己身后的小翅膀上擇下一根羽毛。頓時，白色的羽毛上落下幾滴血珠。
拉斐爾的翅膀沒有惡魔那么大，可正因?yàn)檫€在生長，扯下來的時候也會更疼。
拉斐爾像是感受不到疼，自顧自地把羽毛往火上湊。
瞬間，幾顆零星的火點(diǎn)開始從羽毛邊緣灼燒起來。拉斐爾一吹，那火星四散飄去，從空中落下，劃出一條弧線，慢慢消失。
拉斐爾從始至終一直看著惡魔。看她盯著四散的火花，看她慢慢露出笑容，看她抬眼和他對視。
這次，他們互相都看清了彼此的模樣。
拉斐爾金色的眼睛，她說比火還耀眼。
他笑著說她終于肯同他講話，她笑著問他翅膀疼不疼。
拉斐爾又把一束黑色的花拿出來。
惡魔有點(diǎn)不敢相信地問他：“這是……我的羽毛？”
“對，我剛見你時，你渾身都是傷，羽毛掉了一地，我把它們收集起來了。”拉斐爾把花伸到惡魔面前，“我把它們做成了花，你看，黑色也很美。”
惡魔看著他不語。
他騙她說翅膀上的傷口馬上就會愈合。那么久過去了，那里始終都留著一道丑陋的缺口。
那之后拉斐爾過了很久都沒來，監(jiān)獄再次被打開時，是一群裁判所的人。他們進(jìn)來就圍在惡魔周圍，用鐵釘釘在她的翅膀上，穿過她的喉嚨，把她釘在身后的巨墻上。
那一身拉斐爾好不容易治好的傷，此刻又有了。他們的懲罰更重，更讓惡魔覺得不解。
“你這蠱惑人心的惡魔，你可知你犯下的滔天大罪……”
“你這不識好歹的罪人，你可知你不懂感恩的愚蠢……”
那鐵釘釘?shù)厮郏龥]法再開口說話了，她知道那傷，永遠(yuǎn)不可能再好了。
拉斐爾消失了。
惡魔再也不會知道拉斐爾的消息，那次的相見就像一場告別，她連他的一根羽毛，都沒法留下。就讓它那么輕易地，化為灰燼。
有一天那地獄的門不知怎地開著，可惡魔手上纏著鐵鏈。
她以為是拉斐爾。她拼命掙扎著，像發(fā)了瘋一般地掙開墻上的鐵釘，忍著渾身被撕裂般的痛苦。
可惡魔沒有逃走，她來到了拉斐爾身邊。
見到拉斐爾的一瞬間，惡魔的眼淚就止不住，滴在她的傷口上生疼。
拉斐爾被釘在十字架上，手腳都被鐵釘貫穿，不停流著血。拉斐爾的眼睛變成了淺褐色，望著地面出神。
惡魔觸碰著拉斐爾的臉頰，她張了張口，說不了話。拉斐爾抬頭，眼睛空洞地望著前方。
“是你嗎？薩麥爾？”他艱難地開口，聽不到任何回應(yīng)。
拉斐爾笑著沖前方說：“他們把火種埋進(jìn)了我的眼睛里，你覺得好看嗎？是不是比金色更耀眼？”他停頓了下，依舊毫無回應(yīng)。
“你身上的傷肯定都好了吧……真想看看你的羽毛和翅膀，一定很美……但是我現(xiàn)在暫時看不見了，等火在我眼睛里熄滅就能看見你了。”拉斐爾依然笑著輕松地說。
拉斐爾眼里的火無時無刻都在灼燒著他的眼睛，這鉆心的痛他沒向惡魔吐露半句。
惡魔無聲嘶吼著。
她有好多問題想問他，她有好多感情想傾訴，她有好多冤屈……但再也不會有誰聽到了。
惡魔那天在監(jiān)獄收到的花，她把它藏在身后。裁判所的人沖進(jìn)來，她張開翅膀，沒人發(fā)現(xiàn)那束黑色的花，連一點(diǎn)血污也沒濺上。
其實(shí)她那天想問的。為什么這么信任她，為什么對她這樣好……
如今，惡魔再也無法開口說話。她輕撫上拉斐爾的眼睛，像是在告訴他，他的眼睛很美，比以往更美。
拉斐爾努力笑的燦爛，牽動著傷口，使他愈發(fā)地疼。
惡魔咬牙凝視著，狠下決心轉(zhuǎn)身離開。
拉斐爾依然笑著望著前方。他聽不到道別，他以為她一直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