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剛剛用完膳，姐弟倆還沒來得及寒暄幾句，沈長行便被蘇常勝請了回去。

皇帝是風光，可那背后的勞累又有何人知曉。旁人看見的都是天下之主的風光無限，哪有人知曉背后的辛酸苦楚。

晚間吃多了，沈元卿便遣去眾人，獨自一人出去消食。

這走著走著竟然來到了翊坤宮，要說這翊坤宮，當年可是宮里最熱鬧的地方，可如今卻連冷宮也不如。

涼風陣陣拂面，別說，倒也舒服。

沈元卿原先沒打算踏進去的，只是后來一想，這里面還住著位故人呢。

來都來了，總該拜訪拜訪的。

沈元卿推開了宮門，嘎吱嘎吱響著，倒是滲人。

沈元卿走了許久，連個守夜的奴才都沒有看見，里頭這位還真是過得凄慘啊，也不曉得先帝在天之靈，看見了，會不會傷心至極啊。

上一世倒是不知道徐妱玉后來怎么樣了，只知道是瘋了。

不過，她那般驕傲不可一世的人兒，瘋了可是比死了更讓人難受啊。

徐妱玉那句生生世世不得好死，可是一直記在沈元卿心里吶，上一世她沈元卿的確是不得好死，可這一世不會了。

這一世她沈元卿就要做禍害，要遺千年的那種。

她要活著，看著那些個該死的一個個入了地獄，然后再死。

“貴妃娘娘，昭陽來看您了。”沈元卿僅僅憑著屋子里亮著的暗淡燭火，就找到了人兒。一推開門，就故意扯著嗓子，生怕徐妱玉聽不見。

果不其然，人就在屋里。徐妱玉呆坐在那兒，望著窗外，手上拿著撥浪鼓，左右晃著，活像個癡兒。

莫不是癡了，肯定是癡了。

“貴妃娘娘，您瞧瞧我是誰啊？”沈元卿惡趣味的奪走徐妱玉手中的撥浪鼓，彎著腰蹲在那人面前。

徐妱玉那呆滯的眸子見不到一絲光彩，她只是死死扯著沈元卿的袖口，想要奪回撥浪鼓。

徐妱玉搶了許久也沒有搶回來，反倒摔在地上，哇一聲就哭了出來。

“你，你是壞人，還我，快還我。”

沈元卿噗嗤一下，下一秒就把撥浪鼓摔在地上，狠狠踩了上去。

“徐妱玉，你看看，你看看啊，你所珍惜的東西在我這兒，想毀便毀了。”沈元卿話是大吼出來的，那余下的話兒更是字字誅心，“包括你的兒子啊。”

徐妱玉抱起被踩壞的撥浪鼓，什么也沒說，只是繼續如孩童般哭著。

“娘娘！”

沈元卿被來人一推，踉蹌幾步，差點摔了。

來人正是徐妱玉先前從府里帶進宮的婢子眀春，也是唯一一個沒有拋棄徐妱玉的人兒。

對于眀春，沈元卿前世是討厭極了。可如今不但不討厭，反倒有些欣賞，想來是眀春的護主同她的綠衣像極了。

“本宮道是誰人這般大膽，原來是眀春姑姑啊。”

眀春扶起徐妱玉，從袖口取來蜜餞，喂給了徐妱玉。徐妱玉這才停止了哭泣，癡癡的傻笑，隨后被眀春支去一旁繼續玩了起來。

“眀春姑姑把貴妃娘娘支那般遠干甚？本宮又不會害她，你怕什么呢？”沈元卿咬緊了貴妃二字，昔日高高在上的徐貴妃，竟也落得這般地步。

“殿下把娘娘害得不夠嗎？殿下真以為做得那些事無人知曉嗎？人在做天在看，殿下就不怕遭報應？”

沈元卿會怕嗎？自然不會，她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又怎會怕那報應。

“若真有報應，該死的也是她徐妱玉啊。”

眀春咬緊牙，她真恨不得上去同那沈元卿拼了命，可她不能，她還有自家癲癡的娘娘要照顧。

“她徐妱玉給你下了什么迷魂藥，換來你眀春姑姑這般護主兒？”

“娘娘待奴真心，是個好主子，奴婢自然記得恩情。何況娘娘這雙手從未沾過血，不像有的人，竟連血濃于水的親弟弟也不放過。”眀春那雙眸子猩紅，好像下一秒就要撲上來，把沈元卿咬得稀碎。

沈元卿不僅沒有生氣，反倒是笑了，那笑是憫，憐憫眀春的愚蠢，“人是本宮殺的又如何？證據呢？眀春啊眀春，你這話出口，夠死上千百次了，那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況且不說先帝在時，沒拿她沈元卿怎么樣，還始終相信她。就算如今這事昭告天下，誰又會信，誰又敢信？

“您是公主，可眀春不怕您，您也別把奴婢逼急了，畢竟奴婢不怕死的。”眀春那語氣是充滿了威脅，好似真的拿捏了沈元卿什么把柄似的，“這地方臟，殿下還是快些離開，免得臟了殿下的鞋。”

逐客令下的這般明顯，倒還真不把她放眼里。

沈元卿本來就不想在這晦氣的地方繼續待下去了，待久了，還真是會臟了她的鞋吶。

“貴妃娘娘，您可要好好活著，畢竟徐家就你一人了嘍。”

沈元卿輕飄飄丟下這么一句話，便離開了。

這一趟，來得真是舒心。

沈元卿最后望了眼翊坤宮，嘴角扯出一抹笑，似喃喃自語，“母后，您看見了嗎？兒給你狠狠出了口氣吶！”

當年，依她性子，在先帝駕崩后，是想要徐妱玉一起去死的。

可轉念一想啊，這生前，徐妱玉就處處同她母后作對，惹得母后甚是煩心。這死后，總不能還不讓她的母后舒心。

何況對于徐妱玉這樣的人來說，活著受她的氣不是比死了更難熬。

先前有徐家，徐妱玉不敢去死，可如今徐家是滿門抄斬，徐妱玉也是瘋了。

倒真讓人舒心啊。

只是可憐了小六，怎么偏偏是從徐妱玉肚子里出來的。

沈元卿算算日子，也快到小六祭辰了，她這做姊姊的，也該去看看他，給他燒些東西去的。

上一世，她不是個好阿姊，愧于小六也愧于阿行。那這一世，她便連同小六的那份一起彌補給她的阿行。

這也算是彌補了愧疚。

徐妱玉瘋了，他徐家也倒下了。下一個，該是傅家了。

傅明哲，傅懷塵還有白蓮傾，都等著吧。

一個都不會少的，一個也不會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