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體驗館已經很晚了，恰巧是閉館時間。

這一天注定不同尋常，對一個視財如命的老板來說提前關閉了大半天的店鋪，四舍五入起碼虧了一個小目標。

“老板，現在還營業嗎？”

“我們都是在網上看到慕名而來的。”

“怎么今天這么早就關店了。”

“能再通融通融嗎。”

幾個年輕的男女聚集在店門口，看樣子等待多時。

像這樣的情況這兩年很少見，平常連客人都沒有的店鋪，突然多出了這么一批人流量，方別實在受寵若驚。

“各位，真不好意思，今日營業已經結束，還請明早過來。”方別表示歉意后，主動拒絕了這幾單。

他的精神狀態明顯很差，幾次作死透支了精神，來回又不知道跑了多少里路，已經實在沒有狀態再去做主持。

如果只是單純放任顧客躺棺材那一套，也不是說沒有效果，只是作為整場死亡體驗太過單調。

不值票價。

他寧可為了彼岸的口碑，少做幾單也要保質保量。

“好吧。”

幾位來客面面相覷，聽到店鋪老板這樣說，也只好掃興而歸。

回到店里，身心俱疲的方別靠在沙發上，靜閉雙眼，一副隨時都可能睡著的樣子。

“這次你看起來比上回更難過，發生了什么。”

耳畔邊的輕呼嚇了他一跳，不過已經習慣了幸子神出鬼沒的習慣，倒也沒有太過驚訝。

“今晚我沒心思，等過兩天再講吧。”

方別又想起了他欠下的十個故事，這種比負債還痛苦的事好像一塊懸在心頭的大石頭，你隨時都擔心它什么時候會掉下來。

當然，也可以選擇賴賬，如果不怕跑路時被順著網線揪出來，盡管可以操作。

想了想，方別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番：“今天出去主要還是為了館里的事，未來計劃什么的，跟你們說一聲，免得誤會。”

“嗯。”幸子乖巧的點點頭，隨手碰了一下方別的肩頭，再隨意一抽，落在他衣服上的東西被揪了出來。

那是一根，女性的秀發。

烏黑而靚麗。

“……”方別。

……

次日下午，連續主持了數場體驗的方別總算將一大批潛在的客戶消化。

效果嘛，用一句自媒體的常用標題。

“99%來到此地的華國人出去都哭了。”

這陣子每天都有人慕名而來，絲毫不在意高達444元的票價，難以想象。

看了一眼掛鐘，已至黃昏。

在他的印象中，王警官幾乎會每天下午下班以后準時來他這坐坐，哪怕從不消費，也成了店里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只是一連幾天，都再也沒見過王警官，不知怎的，他竟還有些想念。

“下午好。”

店門前響起慵懶的聲音，來者正是數日不見的王越，他換上了一身便裝，那一臉掩飾不住的疲憊仿佛在述說工作的艱辛。

那股由內而外的精氣神也萎靡許多。

“歡迎，下次光臨。”正坐前臺算賬的方別隨口表示歡迎。

“喂，老板，態度別這么冷淡嘛。”王越已經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其實我也不是說不想消費，只是店里沒有剛需。”

“嗯哼。”方別瞥了他一眼，搖頭笑了笑又收回視角。

蔑視，這絕對是赤裸裸的蔑視。

“喂，你什么態度，明明是你店里的服務不足，就好比現在我剛下班，肚子很餓，你這又不能點餐，我怎么消費嘛。

實在不行起碼茶和咖啡得提供吧，連張紙都好意思收費，難怪沒人呢。”王越很認真的提出建議。

他說得的確很有道理。

方別也理所應當很認真的拒絕。

還真把他這當成餐廳了？

不過后面那個茶和咖啡等飲品還是值得考慮，

當然，得加錢。

“還有你那幾個員工，一點都不勤快，每次過來都見不著人。”王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從進來后就開始練練抱怨，一刻也沒停過。

方別對此只是呵呵，不予表態。

幸子跟溫醫生不出來不代表他們聽不見，如果哪天王警官走夜路遇到什么，或者見到一些死人在他身邊轉悠，那真是一點都不奇怪。

“跟流浪貓狗有關嗎？”方別低著頭不經意的說道。

“流浪貓狗？”王越輕嗤一笑，“那算什么，現在的問題早就不是……算了，有些事我不能多說。”

這個很普通的瞬間，王越裝作滿不在意的盯著方別，只見他連頭都沒抬起來，仍在專心致志的算賬，對此事絲毫不感興趣。

王越喃喃自語走到方別面前，“最近一個人小心一點，北郊那邊出了一起命案。”

“命案。”

方別好奇的抬起頭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就跟普通人的態度差不多。

“行，我知道了。”

待了沒多久，王警官就跟他告了別，此次專門來讓他注意安全。

就在前兩天，一個陌生來電打到了某個公安分部，說是有流浪貓狗的線索，一開始也沒人當回事。

后來巡查的同志過去以后，直接去了那座廢棄工廠。

那簡直就是個人間地獄。

他們親眼見到大批的流浪貓狗尸體，被分解成了無數份。

還有一起相當詭異的命案，目擊的警察聲稱他們過去時那個人還未死，只是做著奇怪的動作，站立在血泊中，像是某種邪惡的儀式。

恰好在他們到來的那一刻，演出落下帷幕。

那個做著詭異動作的男人，像一具拼湊起來的積木玩具，當別人玩厭后，被無情仍在地上，身體各個部分的零件散落了一地。

單是那個畫面，就讓巡邏的人吐了一地，至今還沒恢復過來在醫院靜養。

死者名叫孫正義，不到四十歲，已婚，家里育有一子。

就是個很普通的上班族，工作地也不在北郊，可確確實實就在幾天前就有人報案此人始失聯。

上面從各局調配精銳警力，專門組成調查小組，打算徹查這件事。

王越正是其中一員，接連幾日的不眠不休，竟連一絲線索都找不出來，他這才打算來此放松一陣。

把店老板說的騷話當成相聲聽，無比解壓。

目視王越走遠，方別緩緩起身，把賬本隨手扔在一邊，特地叫上幸子后，一同去了二樓。

那邊的案發現場指定被全面封鎖，他貿然前往會被懷疑。

反正只是了解現場情況，用這種方式當然再合適不過。

仍是那間浴室，接滿了滿滿一缸冷水，方別帶著黑色眼罩深呼吸，還沒入水他渾身都透著冰涼。

王越到來之后，他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而且指定跟那天的事有聯系。

時間、地點完全對得上，他有必要親自看一眼。

“小心。”在下水之際，幸子無意開了口，提醒他注意安全。

這在之前幾次，哪怕方別差點被溺死都沒有過。

這是否意味著，她認為這是很危險的做法。

方別不再去細想，一點點冷水覆蓋過皮膚，放松下來，逐漸沉寂在缸中世界。

注意力的集中很快使他忘掉了外界紛擾，短短一分來鐘便回歸到了感官追蹤的黑暗世界。

努力開始回憶那天的景象，進入冥想，雙腳無意識的向前走去。

“北郊工廠……北郊工廠……”

隨著方別不斷喃喃念叨關鍵詞，廢棄工廠的景象已然逐漸復刻在他的視野，不用他再費心尋找，目的地正在腳下。

那天發生了什么，立馬就會得到答案。

到了。

剛踏進工廠，極端的惡臭撲面而來，就好像幾百片臭豆腐分別放在一百碗螺螄粉里的沖擊力。

順風而來，猛然爆發，可著實讓方別的胃部不好受。

強忍著身體的不適，憑著現實的記憶繼續向上，滾滾血液從上面樓梯上一直向下流，不止是一點點，而是整片整片像小溪流的覆蓋住樓梯。

“這是人血吧。”方別咽了口唾沫，強忍著頭皮發麻，踩在粘稠的血液漸行而上。

不過此次已然不再見那團黑影，危險程度應該降低了不少。

抱著這個念頭的方別漸漸上到三樓，從這里開始便能隨處可見像垃圾一樣被亂扔的流浪貓狗……身體的一部分。

不知發生了什么，只能猜測它們試圖逃離，卻沒能成功。

大片的血跡越發顯眼，從這里開始的那扇門后，隱藏著更多恐怖場景。

方別握緊拳頭，胸膛的起伏頻率更快，推門而入，這次沒有更多的阻攔，暢通無阻的進了那扇已經被血液染紅的暗紅色大門。

只是剛進，胃部的翻滾一下就涌上了喉嚨，本體本能的反應遠比思維來得更快。

現在的方別腦海中，只剩一片空白。

呆呆的望著那個被擺放在地上那個熟悉而陌生的腦袋，他的視角正好落在進門后的第一處，身體的其他零件已然不知去處。

死了？

這樣的場面震撼力超過了所有影視作品，任何來源于現實的作品，終究是沒有看到現場所帶來的震撼要大，大得多。

密集的流浪貓狗倒成了擺設，它們整整齊齊的被擺在一邊，像欣賞這場表演的觀眾。

而在這間血液滲透了每一個角落的房間里，那個第二次見面的陌生男人上面，卻是刻意被人留下了一行字跡。

鑲嵌在血垢中，留下了這樣幾個字。

“來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