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是大廳滿滿一層樓的死者非但沒有阻攔，反倒畢恭畢敬的退讓出一條離開的道路。

仔細觀察，每一位在場的死者，身體不自然發抖，低垂著頭顱，連動都不敢動。

全場陰冷、暴虐的氣息在這一刻被澆滅干凈。

幸子的到來輕而易舉讓這家滿載著游尸的醫院重歸平靜。

只有生命層次上的絕對差距才可能造成這種現象。

現在看來，他還是太過于低估了眼前這個人畜無害的小姑娘。

方別主動伸手牽過幸子：“走，我們回家。”

“嗯。”小姑娘很是聽話的連點腦袋。

這讓現場的氣氛變得甚是詭異，在不計其數的死者目視下，僅有的大活人當著它們的面，慢悠慢悠從醫院的正大門離去。

就差沒有笑著揮手說再見。

這等苦澀讓每一個游尸保持沉默。

勝負已分。

超越了等級的碾壓，她的突如其來，無需出手便鎮住了在場的它們。

嘩——

浠瀝瀝的混亂步伐毫無預警響起，一層的死者們整齊有序的向著地下室走去，盡管人數眾多，卻始終保持著有序的隊伍。

“吱吱吱！”與它們相對的，卻是藏在無數個陰暗潮濕角落的黑色老鼠。

它們瘋了般從地下涌現，面對著面橫穿過龐大的死者團體。

按理來說，兩股數量眾多的團體在接觸的一瞬間必然是其中一方的崩潰。

僅憑數量上來判斷大概率是那群無法計數的鼠群，自地下出現了第一個鼠王，那團黑色洪流再也不加制縛噴涌。

沒錯，正是噴涌。

地下室的墻壁如同一個灌滿了汽油的大型油桶，不止是誰捅破了第一個洞后，亮得發黑的石油從破口處噴射而出，那一團漆黑的鼠群找到釋放口后就快速涌流而出，區區幾秒鐘便讓整座地下室都流滿了黑色源泉。

“吱吱吱吱吱吱……”

比較起占據一層樓的死者軍團，這團生物群更是暴虐，它們可不怕所謂的鬼怪，更不會像游尸們那樣對異常生命產生畏懼。

有的，只是生物本能的活動，來自未知的恐懼驚擾了這個族群，即便將一層那群死者們全都換成貓，這群受驚的鼠群同樣會毫不猶豫的吞噬阻攔它們的一切。

在現世的那一刻起，這里便成了它們的天下。

在地下樓梯間，二者相遇的瞬間，沒有想象中的暴力場面。

甚至和諧得有些可怕。

兩個大團體間始終保持著某種默契，沒有見面開撕。

“吱吱吱！”

“吼！”

鼠群主動避過了它們，后者同樣按部就班，避免踩到這群小東西。

待到那團黑色洪流沖出去許久，才聽見門口保安的驚呼。

而游尸們則是按照之前的隊列，有序的回歸自己的編號床位，甚至主動恢復了被方別破壞過的病床，大家靜靜的躺在上面，整齊有序的拉上了白色幕布。

待到黑色鼠群已經走遠。

一切，重新恢復了原有的平靜。

……

離開醫院不久的方別趁著它們還沒反悔，慢悠出門那一刻，離開了大眾視線后，兩條腿很自然的加起速。

跑向門口的保安崗。

“大哥，后面來了一大群老鼠，快點跑吧。

”好不容易逃到這兒的方別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推醒了兩名熟睡的保安。

“你是誰啊？”那兩人迷迷糊糊揉著眼睛，卻是不知所謂。

“實在來不及就盡快關上門，我只能說這么多。”

再三的警告后，也不管這兩人是否聽從，方別義務已盡，做不做就是他們的事情了。

趁著后方的暴動未起，拉起幸子就是好一陣狂奔。

還順便打破了他的個人百米沖刺跑記錄，這可不容易，上一次破這項記錄還是給一只流浪狗做心理輔導被追了三條街。

直到乘著出租車來到體驗館門口，方別那顆躁動的心才逐漸平息。

直到身旁的幸子試圖掙脫他緊握的手，他這才趕緊松開。

“總之，這次多虧你了。”方別情緒逐漸放平，“大恩不言謝，只得來世做牛做馬。”

幸子：“……”

如果剛剛在醫院一層，被解救的人是幸子，那么這一連串的逃亡倒還真有點英雄救美的內味。

只可惜，現實往往總是如此不隨人愿。

哪怕，方別很不愿意承認，但這次他可能真的吃了一次軟飯。

而且還是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的這種。

回歸體驗館，才有家的溫暖，憋了一整晚的葡萄糖、蛋白質、無機鹽、小分子顆粒物質組合水分子總算有宣泄的地。

躲在廁所間，方別不止一次的旋轉起手機，屏幕界面正是電話簿的曲大少。

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放在屏幕的食指不受控制抖動。

他在猶豫。

是否有必要把這件事告訴對方。

老實說，這很困難，而且非常麻煩，需要良好的措辭組合能力。

總不能直接打電話過去，然后這樣說“唉，你那家醫院鬧鬼你知道嗎？每晚都會有死者復活游走在院里，太嚇人了。”

按照原話實話實說，要么是方別喝多了，要么曲大少估計自己喝多了。

而且，他猶豫的關鍵之處在于是否讓曲杰接觸到“鬼”這個概念。

從以往的經驗來看，涉及到什么詭異都市傳說的人都沒好結果，只可惜方別已經落水，且越陷越深，已經沒法子再脫身。

他不知道失去小黑本或者現有的體驗館資源會怎樣。

自從接觸到小黑本以來，他就有一種極其強烈的預感，如果他停止去尋找它們的足跡，不利用契約的力量加以束縛，遲早有一天現實世界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

包括他，同樣會受到嚴厲的處罰。

死者從底下偷渡回來，是什么結果就不用多說了吧！

“咔。”

大拇指落在電源處，按下，屏幕陷入黑暗。

端坐在馬桶上，正對面是一張鏡子，鏡面映射的人不知是哭還是笑，隨著他的腦袋深垂到膝蓋位置，情緒由此跌落最低點。

“呀……”

窗外一只烏鴉飛過。

驚醒了幾乎快要睡著的方別。

神志清醒后，已經不見那只烏鴉的去處，他那一頭黑線卻是舒緩了不少。

既然已經做出決定，就不能再糾結選項，現在能做的就是盡力搞清楚那里的情況。

以后像這樣的事情會經常發生，躲不掉的。

更別說這是幫了他不少忙的曲大少，若是下回是他的大本營呢。

難不成又落荒而逃？

“等等。”

方別想到了他手中的王牌，隨即從胸口的衣袋里取了出來。

不過可惜的是翻至第三頁，上面一片空白，沒有任何信息。

甚至連序列都沒顯示。

這說明什么？

那家醫院發生的恐怖事件可能跟異常生命無關。

另一種可能，它從頭到尾都未出現，不具備被小黑本收錄的條件。

小黑本的讀取資料模式他暫時只知道一種。

只有他本人與異常生命有過接觸，次數越頻繁才可能獲取更多信息。

最好是當面接觸，只需一次便可收錄到所有信息。

呵呵。

面對著面，談何容易。

相通此事之后離開廁所間，正巧遇見幸子翻著一本從他書架拿走的書，百般無聊的快速翻動。

“你在看什么？”

幸子瞥了他一眼，立起書籍。

方別稍有興致的合上書本，卻尬在原地。

封面上寫著幾個大字：《老板憑啥提拔你》

“咳咳。”方別不好意思的干咳緩解尷尬，順勢奪過這本毫無營養的東西。

他書架上類似致富之道的還有《如果你是老板，會不會聘用現在的自己》、《企業老板成功創業的智慧之門》等一系列專門薅創業小白羊毛的產物。

嚴格來說，書里的內容并沒有多大問題，甚至很多時候你都認為寫得很正確，挑不出一絲毛病。

但通讀一遍后，你突然領悟了一件事。

現在的你什么都懂了，萬事俱備，就差一筆啟動資金便可走上人生巔峰。

“以后別看這些沒營養的書，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于是很勉強，方別隨便說了個小時候聽過的故事。

小蝌蚪找媽媽找啊找啊最后才發現自己是癩蛤蟆的故事。

總算是讓小姑娘心滿意足的睡下了。

至于方別，他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開啟前臺新換購的電腦，他決定上網搜索一下那家醫院的信息。

想從茫茫信息垃圾浪潮中獲得有用東西非常困難，光是輸入“醫院鬧鬼”這兩個詞就能出現10600000條相關結果。

但他自有解決的法子。

首先打開廣告攔截器，屏蔽所有推送垃圾。

其次才是在某度上搜尋有價值的信息，打開高級搜索功能，把時間限制在曲大少那家醫院建立之初，關鍵詞位置自然選定靜海。

再添加院名、臨終、鬧鬼等關鍵詞，人工排除無關信息。

Enter！

從各大靈異論壇到某乎的小故事會，無一不是他目標群體。

不到十分鐘，方別便皺眉看著屏幕上的一大段話。

他從中提取了一個很重要的關鍵詞。

“死神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