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翩若知道裴師父留在駐地一定是有其他任務的,如今問到了她這里來,意思也就是問要不要放棄手頭的任務轉而去尋找三爺。
如今形式不明,他們一定不能妄動。
三爺的上一封信提到了沈聽筠所說的舅舅,三爺用的詞是“你定猜想不到此人是誰。”
說時遲那時快,周翩若心中有了一個極為大膽的猜想。
“上次讓你查的事可有些眉目了?”周翩若問向青吾。
青吾顯然被周翩若跳脫的思緒問得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說的是六皇子那件事,連忙回答道。
“回小姐的話,那件事年頭有些太久了,況且當年的人都被清理得極為干凈,找到的線索實在不多。如今還在努力尋找當年的人?!?
這個回答儼然沒有讓周翩若滿意,隨即又問道。
“你可知老恭王年輕時與誰人交好?”
青吾一頭的汗,張開了口卻沒說話,只能尷尬地搖了搖頭,“這個……并未調查過?!?
周翩若搖了搖頭,囑咐白芷給她換身衣服,馬上隨她出門一趟。
“小姐,您要去哪兒?”白芷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問,這套衣服十分不起眼,就是普通大富人家的丫鬟穿的,顯然周翩若并不想讓人知道她要出門。
周翩若神秘地眨了眨眼,“去了你就知道了?!?
經歷過兩朝,又對朝堂之人十分熟悉,這件事,此人一定知曉。
周翩若并沒有吩咐白芷雇什么馬車,而是挎著籃子,兩人一下子就混入了人群中。
兩人彎彎繞繞路過擁擠的大街,又拐進了好幾條小巷,費了點功夫才將身后的小尾巴給甩掉。
白芷悄聲問周翩若“小姐,那些是誰派來的人?”
周翩若輕輕搖了搖頭,除了皇帝之外或許也只有小六需要時時刻刻關注裴府的動靜了。
只是兩個丫鬟出門也要跟梢,未免也太小心了一點,這一刻,周翩若心里其實有些佩服這些人的細心。
走了不久,兩人來到城東與城西交界的一個小藥堂的后門,白芷眼前一亮,原來彎彎繞繞是要來找林老嗎?
白芷一步上前,敲了敲門,田七就從里警惕地探出了腦袋來,看到來人后,連忙將其放了進來,他警惕得又瞧了瞧四周才關上了門。
“田七,你師父呢?”周翩若沒有等田七關上門就問道。
“師父剛才從大理寺回來,如今正在后室休息,小姐您隨我來?!?
田七小小的身影一溜煙就跑到了周翩若與白芷的前面,輕車熟路將二人帶到了藥趟的藥室中。
這藥堂開得偏僻,平時鮮有人來看病,前廳的伙計如今已經在案臺上睡著了,除了他之外,藥堂看上去就沒兩個人。
可周翩若隨著田七走到藥房,兩扇巨大的藥柜直到房梁頂,這藥房的派頭怕是比京城最大的藥房都要足。
田七鬼鬼祟祟地跑到角落邊一個寫著“天南星”的藥柜,將抽屜抽開扭動機關,一旁的小藥柜就移了開來,露出了條不大的縫。
田七賣力將縫隙掰開,周翩若與白芷就弓著腰走了進去。
后室別有洞天,說是后室不如說是林老的花草堂,里面密密麻麻種植著各種藥材,一股濃郁的草木味道迎面撲來。
林老此刻正瞇著眼睛躺在藤椅上養神,聽到開門聲才睜眼看向了這邊。
周翩若欠身行禮,林老也從藤椅上起了身,來到一張小小的桌前請周翩若坐下。
不等林老開口,周翩若索性先一步問了起來,“恕晚輩冒昧來訪,如今實在是有一樁生死存亡的急事,需要林老為我答疑?!?
“不知是何事?”林老從周翩若的神情中就已經猜測到或許是三爺如今的形勢大不樂觀,隨即也認真了起來,眉頭也皺了起來。
“您可知老恭王年輕時與誰人交好?”周翩若焦急地問道。隨即又補充了一句。
“或者說您可知老恭王與承恩侯是至交的關系?”
林老沉思的一刻,說道“是不是至交我并不知曉,但老恭王與承恩侯曾一起在西南平夷近三年,此間沒有不和的傳聞。”
周翩若心中的猜想多了一重把握,繼續問道“您可知老恭王被派往東南抗倭時,承恩侯可在京城?”
林老頓時陷入了回憶,過了許久才點了點頭,“如果我沒記錯,那年正值如今承恩侯的父親大喪,那時應該恰好在京城。”
周翩若臉上已經添上了幾分喜色,“晚輩在此謝過,今日就不多打擾了?!?
周翩若短暫的與林老告了別,帶著白芷就從后門又溜了出去。
回到裴府后,周翩若立即就給沈聽筠下了個帖子。
只是帖子的內容或許會讓沈聽筠有些奇怪,周翩若這回約的可并不止沈聽筠本人,而是要見她的兄長,沈聽瀾。
白芷跟著周翩若一路問話打探,已經逐漸摸出了不少門道,待帖子送出后,她才猶豫的問道。
“小姐您可是懷疑老恭王還活著?”
周翩若望著白芷堅定的點了點頭,如果她沒有猜錯,這位沈家的“舅舅”十有八九就是當年沒有死的老恭王。
按著年頭推算,老恭王被派往東南抗倭那年,承恩侯估計與老恭王便已經是摯友。
而皇帝要殺老恭王的心簡直是路人皆知,悄然在皇帝手中救摯友一命這樣的事,估計也只有養出了沈聽筠這樣豪氣沖天脾性的承恩侯才能做到。
按著小六比自己小上一歲的年紀推算,沈聽瀾小時候極有可能被老恭王抱過,甚至對他留有印象,畢竟那時候他已三歲有余。
這位沈家神秘的“舅舅”,這些年恐怕沒有少來往于東南和京城之間。
不然沈聽筠出世時,老恭王早已“故去”,沈聽筠對這位“舅舅”的言辭間,怎會透露出如此多喜愛與崇拜的情緒呢?
所以周翩若如今急需見上沈聽瀾一面,若是老恭王這些年都活著,必然是沈府當年大力將他保下的。
若是沈家能在東南保下幾乎是被皇帝下了必死令的老恭王,那如今三爺失蹤,沈府或許就真能有旁人都不知道的消息,活著真能從中相幫。
帖子上的地點約在了天香樓,天香樓包房私密性極好,又有女客專用的通道,確實方便她三人相談。
廂房門被打開,沈聽瀾如約而至,跟在他身后的,還有一臉氣鼓鼓的沈聽筠。
周翩若知道,或許自己的這一份帖子送出去,沈聽瀾就知道了自己或許知曉了他家多年來的辛秘,對妹妹口無遮攔的莽撞行為肯定多有責怪。
周翩若雖然心中有愧,但依舊熱情地招呼兩人坐下,桌上早已擺上了各色天香樓的拿手菜式,甚至還有白薇新研發的糕點。
沈聽筠剛想坐在周翩若一側,就被沈聽瀾拉到了自己身側坐下,坐在周翩若的正對面。
沈聽筠臉上的神情雖然有些別扭,但不如往常般與兄長抗爭,反而順從的坐了下來。
沈聽瀾神情嚴肅,沒有碰桌上的一勺一筷,開門見山的開口問道。
“不知裴小姐今日相邀,可是有什么要事告知?”
周翩若心中有些尷尬,沈聽瀾從前對她都是溫柔而客氣,如今的語氣不僅刻板生硬,甚至有些責怪的意味。
“世子,明人不說暗話,若不是到了生死危機之時,我萬不愿給貴府添麻煩?!?
周翩若的低姿態令沈聽瀾的面色有些緩和,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
“世子可能不知,三殿下于四日前在東南沒了蹤跡,消失在了雷縣的一片海域上?!?
沈聽瀾聞言抬頭瞧了周翩若一臉,見她一臉焦急與傷心的神色,便知道她沒有撒謊。
“不瞞世子,裴老將軍也派了人跟在三殿下身側,甚至三殿下自己也帶了不少親衛,但這么多天過去,仍舊是連人影也尋不見?!?
沈聽筠坐在一旁憋著氣,咬著嘴唇,在周翩若說話的時候,無數次示意地望著兄長,希望他能回句話。
但沈聽瀾卻似乎并沒有要接過話頭的意思,直到周翩若說完“實在沒有辦法,才想向貴府求援?!焙螅瑢⑹种械牟璞p輕放在了桌上。
“承恩侯府部眾常駐西南,若是三殿下失了蹤跡在西南之地,承恩侯府或許還可為裴小姐加派人馬搜尋??蓶|南并不是我承恩侯府的駐地,此事承恩侯府恐怕是愛莫能助?!?
沈聽瀾的聲線清冷得就像雪地里的一朵冰花,在周翩若耳中炸開,撕裂了周翩若最后一絲溫情。
沈聽筠眼見著周翩若的眼神越來越冷,連忙在桌下悄悄拉了拉兄長的衣袖。
沈聽瀾轉頭警告式地瞪了她一眼,仿佛在說“知輕重!”
這件辛秘是承恩侯府萬萬不能對外提及,被旁人知是要掉腦袋的事,他這位妹妹心思單純,恐怕早已被有心人套了些話出來。
今日看來,裴府的這位小姐可不是一位簡單的人,單單憑著沈聽筠的幾句話,就將承恩侯府埋藏了十幾年的秘密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不是他不想幫忙,而是這件事關乎整個承恩侯府乃至西南大軍多人命運,可不是兒戲。
沈聽瀾又定睛瞧了周翩若一眼,周翩若的神色冰冷,屋內氣氛驟降,窗外的風聲像是大戰來及的風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