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熠上一次回我的消息已經是一個星期前的事了。
那封信我一直放在抽屜里,沒有打開。我真怕看到一些不想看到的東西,也許有,也許沒有。不是我不相信易熠,只是知道真相的我,很難百分百信任他。
我靠在椅子上,回想著那天孟永勝和我說的話。
“不是我們毀掉的,是他自己放棄了你?!泵嫌绖賴@了一口氣,把信遞給我,說,“易熠辭職了,至于他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那封信沉甸甸的,看上去里面有不少東西。
在孟氏,那里的每一個人都知道易熠辭職了。除了我。易熠離開孟氏的事情,我竟然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還是從孟永勝口中知道的。
易熠為什么不自己來告訴我呢?
我寧愿是他親手把這封信給我,并和我說一些決絕的話。這樣,我的心也許還能死得徹底一些。
可是,死徹底了又如何?我想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一開始,我確實極其焦慮,我想不通,我難受得很。
在那個和易熠的家里,從此只有我一個人,我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明明一切都好起來了,我都快以為我能過上好日子了。
可易熠給我來了這么一出,著實讓我難以接受。
一天又一天,當有一次我經過如意樓下的時候,那個人就站在那里,離我很近,卻又很遠。
我叫了他一聲:“易熠。”有些小聲,可易熠分明是聽見了的。
他慢慢地轉過身來,朝我走了過來。我有些欣喜,但又有些緊張,不自覺地往后退了幾步,差點踩進了草坪里。
易熠拉住了我,把我從摔倒的邊緣拉回來,然后松了手。
“下班了?”他的聲音很輕,很平靜。
“嗯?!蔽矣泻芏嘣捪牒鸵嘴谡f,可是,一見到他,我卻什么都說不出口了。
“早點回家?!币嘴趧傓D過身,又轉回來,“我送你吧?!?
我沒有拒絕。
在車上,易熠放了我愛聽的歌,車里的溫度也是我感覺最舒服的那個溫度。一切都和以前一樣,只有他不一樣了。
在問易熠許許多多的問題之前,我想先把懷孕的事情告訴他。如果易熠要這個孩子,我就把他生下來,哪怕易熠會離開我,我也要生下來。但是,如果易熠不要,那……
“你是想好了來找我的嗎?”易熠說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
“什么?”
他還以為我是在裝聽不懂,笑了一聲,繼續說道:“不然你為什么來找我?我們之間,不應該有更多的交集了?!?
我還是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易熠這才意識到,問了一句:“你沒看那封信嗎?”
信?信還在我的包里好好地躺著,我一直沒敢打開看。
聽了易熠的話,我從包里翻出那封信來,拆開,里面是兩把鑰匙和一張紙條。房子的鑰匙和車鑰匙。
我最先拿起的是那張紙條,在易熠的注視之下,打開了它。
里面只有幾個字。
寥寥幾個字。
卻讓我在那一瞬間跌入深淵。
——“我們離婚吧。”
“今天太晚了,明天吧,明天約個時間把這件事給解決了。房子的鑰匙你那有一把,這把是我的,也給你了。車的話就在小區的停車位里,鑰匙在信封里了?!?
“易熠,你是認真的嗎?”
他把車停在了路邊,腦袋靠在方向盤上,沒有看我,說:“嗯?!?
“是因為七年前的那場事故嗎?”
“嗯?!币嘴谔痤^來,側過身,露出一只眼睛盯著我,“那場事故,只有你一個人活了下來?!?
“你一開始接近我,也是為了找出真相嗎?”
“對?!?
他說“對”啊。
“孟緹,咱們互利共贏不好嗎?你回了孟氏,我也找到了真相,各走各的,不很正常嗎?”易熠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子,深深地扎進我的心里,“這世上那么多女人,要不是為了真相,我干嘛來找你呀?”
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的手已經揮了一巴掌在易熠的臉頰上。趁他抬起整個腦袋的間隙,毫無保留地給了他一巴掌。
打在易熠臉上,卻痛在我心里。
“好,我們明天就把手續辦了,從此以后,各走各的。”說完這句話,我推開車門走了出去。這條回家的路,只有我自己一個人了。
他沒有叫住我,而是在我一下車的時候就離開了。
車開得很快,絲毫沒有回頭的余地。
此時的我真像一個落魄的乞丐,一無所有,孤身一人,走在這條昏暗的街道上。走得有些累了,脫了高跟鞋,扔到垃圾箱里,提著包接著往前走去。
我真的好累啊,不知道一個人能不能把這條路走完。
不知走了多久,恍恍惚惚地看見小區的大門。我著急忙慌地跑過去,生怕被鎖在外頭。幸好,小區的門是開著的。
我家的門也是開著的。
屋里坐著三個人,他們看到我回來,都很高興。
我似乎回到了自己家一樣——這里本來就是我自己的家。
“媽。”我第一個喊出的不是“孟演”,而是“媽”。宗茹開心地走過來挽住我的手,對我說著:“小緹子,歡迎回家。”
她還是叫我小緹子。
我決定告訴她我懷孕的事情——她畢竟是我的母親,也是那場事故的受害者。為了我,瘋了七年。我沒有理由不原諒她。
我把宗茹拉進我的房間,鎖上門,與她并排坐到床上。
兩人相顧無言。
我攥著被角,想了很久很久,才開口道:“媽,我懷孕了?!辈恢浪龝鞘裁礃拥姆磻?
宗茹倒是沒有很驚訝,一反常態地,異常平靜地問道:“你打算怎么辦?”她的樣子完全不像一個精神失常的人。
我沒回答宗茹的話,而是反問道:“你的病好了?”
“見到你那天就好了,在外面裝裝樣子罷了。我想這樣,應該可以讓你可憐可憐我這個當媽媽的吧。”
鼻頭突然一酸,先前堅定的想法有些動搖。但是那張紙條提醒了我,提醒我曾經有多么可笑,提醒我那段感情有多么不堪。
“我要打掉這個孩子?!?
我和易熠之間的情誼,通通都打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