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到長安

一朝天子一朝臣

內史王軌的話，惹惱了宇文邕。都給朕添什么亂啊，還能不能愉快地做決定了？

事到如今又變成了二比二，宇文邕很惱火。

罵走了王軌之后，宇文邕再次變得迷茫了，這個不算是事兒的事兒到底該咋處理？

宇文邕心中有了芥蒂，對普六茹堅就不太有利了。考慮再三，宇文邕覺得穩妥起見還是應該給這位相貌不凡的親家調調工作。

之前給普六茹堅安排的工作地點是定州（今河北定州），那個地方在北周的后方，是個軍事重鎮，在那個地方上班很容易拔升在軍方的影響力，是宇文邕特意給開后門安排的好地方。既然是擔心普六茹堅造反，這么重要的崗位，肯定是不能再給他干了。可無緣無故把人家調走，饒是宇文邕也覺得不好意思。所以為了補償普六茹堅的那顆受傷的心靈，給他安排的新工作地點在南兗州。

南兗州，本來是屬于北齊的，剛剛打下來不久，急需一個靠得住的人去鎮著。而且管轄的地方也很大，包括了現在的揚州、鎮江等多個經濟發達地區，環境優美、富得流油，距離長安又比較遠（綜合北周的統治版圖看，幾乎是最遠的地方），不適合造反，卻非常適合休閑娛樂和養生。把普六茹堅調到這種地方，宇文邕的意思很簡單，給個肥差供著，還斷了以后鬧事的條件，面子里子都有了。

普六茹堅一腦袋黑線，感嘆著長相決定命運，即便是不情愿可宇文邕親自下命令又不能不聽，只得屁顛屁顛地去了。如果不出意外，普六茹堅可能會一直在那里待下去，那個地方錢多風景美，日子過得挺舒服，以后有機會還能再回去跟宇文邕吹吹牛、喝喝酒啥的。

只是意外總會來得很突然，普六茹堅在南兗州任職六個月后宇文邕就病死了。

此時上臺的自然是讓宇文邕閉不上眼的宇文赟。

宇文赟這人做事風格非常荒唐，其實基本都是被他爹給逼出來的。之前怕這個虎爹收拾他，所以在做了太子之后就一直非常會演戲。在宇文邕面前他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的，直到宇文邕死才把這場戲演完，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因為他從十三歲演到二十歲足足演了七年。

一個能演七年戲隱藏自己性格的年輕人也許做事非常叛逆，但絕不會是個白癡。

叛逆的宇文赟上臺之后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他從來都不喜歡被人管，也不喜歡那些有能力管他的人。

現在還有能力管他的人自然就是老爹留下的那一幫元老大臣。

既然不喜歡那就殺掉吧。

第一個人，是剛剛提到的王軌。

此人是宇文邕的心腹，在宇文邕時代手握重權，在軍事政治上都頗有作為，在宇文邕的核心團隊里是一個既有能力又有忠心的骨干。但他有個不良的嗜好，特喜歡打小報告，總跟宇文邕念叨這個太子宇文赟不行，要讓他換一換，之前打普六茹堅小報告的時候還沒忘了帶上太子不適合當皇帝之類的詞兒。

何況這人還非常不地道。一次宇文邕帶兵出去打仗的時候留宇文赟看家，好不容易自由一下，自然在家里小小地鬧了鬧，但這關你王軌什么事？這王軌等宇文邕回來之后還是屁顛屁顛地跑上前打小報告去了，硬是讓宇文赟挨了一頓板子。弄得太子殿下有段時間一看到王軌的臉，就屁股疼。

好了，現在換天了，不砍了這個嘴賤的家伙，宇文赟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屁股。

所以，王軌卒。

第二個挨刀的，跟王軌同病相憐，正是剛剛露了一面的宇文憲。

說起宇文憲，也是一位不得了的人。他既是宇文邕的弟弟，也是其統治團隊里核心成員之一，而且是靠著毋庸置疑的實力爬上來的，非常強悍，值得一提。

在宇文憲十六歲的時候，他曾被派到蜀地（今四川一帶）任職，當地民風彪悍，治理起來很是困難，而宇文憲又太嫩，從政經驗太少，所以普遍不是很看好他。而宇文憲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整治，居然把偌大一塊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條，表現出卓越的政治才能。而且這位憲哥還是個不偏科的文武全才，當父母官也可，砍人也不含糊，在后來平齊的一系列戰爭中又發揮了多次關鍵作用。不但如此，這個人還是個政壇不倒翁，宇文護活著的時候，此人就是其心腹，宇文邕上臺居然也對他信任有加，一直都是北周的軍政二把手。宇文憲手底下還有一班很牛的骨干精英，即便到了數年之后又經歷一次改朝換代，依然是朝中新貴核心，牛得不行。

這是一位頂著“主角”光環的猛人，只可惜他的傳奇故事在當下就要結束了。

縱覽宇文憲一生沒有半點污跡，而這樣干凈的履歷在宇文赟面前反而就是一種污跡。這個叔叔實在是太強了，宇文赟在他面前也自慚形穢，不過宇文赟從宇文憲身上，隱隱約約還看到了一個影子，宇文護的影子。

英雄一世的宇文憲終究沒躲過那要命的一刀，終年三十五歲。

綜合兩人的悲慘遭遇來看，背后說普六茹堅壞話，真不是一個明智之選。

與宇文憲有相同命運的，還有宇文神舉和宇文孝伯等一眾北周皇族重要成員。宇文赟看老爹的兄弟們不爽，對自己的兄弟們也看不順。其實也可以理解，畢竟老爹在的時候就天天嚷嚷著要把他給換了立別的兄弟為太子，這讓宇文赟拿什么眼神看這幫兄弟們？

對這一大幫子皇族能殺的馬上就砍了，不方便殺的就踢出去，在這長安城里姓宇文的就一個最好（當然除了他自己的閨女兒子），多一個都嫌煩。

但宇文赟沒有發現，他干掉的這些人都有一些共同點，比如都很有才能，比如都很有威望，比如都對皇室很忠心，比如都不太喜歡普六茹堅。

說不太喜歡都有點謙虛，這些人里很大一部分都是普六茹堅的政敵。當他們被一個一個干掉時，橫在宇文赟和普六茹堅之間的障礙逐漸被清除，地面被夯實。宇文赟親手將一條康莊之路，送給了普六茹堅。

干掉一幫人當然得再提拔一幫人，正所謂一代新人換舊人。

宇文赟換上來的新人很多，最主要的有兩個，分別是劉昉和鄭譯。宇文赟將這兩個人選進新團隊的核心，他們手底下肯定也是有兩把刷子的：劉昉的絕技是拍馬屁鼓，鄭譯的高招是彈高帽琴。

當然這倆人也有幾個特點，比如都曾是太子近侍，比如都有點野心，比如都沒啥能力，還比如更沒啥勢力。

再加上一個主唱宇文赟，看來新皇帝是下決心組成一個“北周搖滾樂團”。

這些人在宇文赟還是太子的時候就陪在身邊，想了一堆點子給宇文赟消遣。先帝宇文邕很清楚這幫人都是些什么貨色，看著這幫人圍著宇文赟就煩，找了各種理由都踢出宮去了。現在是宇文赟時代，自己發達了也沒忘了當年的小伙伴兒們，又一個一個給找了回來。

當然宇文赟也不傻，要說這些人也是有優點的，因為這幫人在朝廷沒什么根基，用起來很聽話，不聽話收拾一下也方便。

不過光會聽話是忙不清朝廷上下這么多事的。下面天天匯報工作，宇文赟看了就嫌煩，偏偏這幫心腹還都解決不了，這怎么辦？當然是找個能解決這些問題的人來。

大部分能解決這些問題的人要么被自己殺了，要么就是剛被自己踢到地方去了，再叫回來那皇帝多沒面子……

最好的選擇是找剛蹬腿的老爺子派到地方去的人，你送出去的我再請回來，這才是宇文赟的執政態度。

在此條件下，剛剛被放到南兗州半年的老丈人普六茹堅進入了宇文赟的視野。

宇文赟的成長經歷告訴他，宗室是很不靠譜的（宇文護的貢獻），外戚是沒啥能力奪權的（估計他沒學習過漢史）。而且和老爹的理由一樣，這個人有威望有能力但還沒形成很大的勢力，是個可用之人。

就這樣一紙調令飄到揚州，養得白白胖胖的普六茹堅又回到了闊別已久的長安城。

離開了紙醉金迷的舒服生活，普六茹堅一點都不覺得可惜。上次在長安，他被鐵哥們兒猜忌，差點喪命，不過他并沒有灰心喪氣。這一次再回到長安，他已經摩拳擦掌準備干一番事業，只不過他沒料到，自己會搞大了，不小心開創出一個嶄新的時代。

命運，何其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