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季曉蕓還是很虛弱，但是也許是心里還是有很多委屈的，以至于明明不想再去計較以往的對錯，還是忍不住在言語上爭鋒相對。

心里的怨言藏不住，便總會找到機(jī)會說出來……這樣不好。

“是我錯了，曉蕓。殺人犯還有一次死緩的機(jī)會呢，你饒過我這一回吧？嗯？總歸你不能為了前幾天的事情跟我置氣，這個理由我也不接受。我就錯了這一回，不是么？”

季曉蕓嘆氣，這個男人，相貌、家世、才華，一樣不缺，偏偏還很會哄人，又因為最近幾年磨礪的緣故，變得能屈能伸，頗有幾分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的魄力，很是讓人難以招架。

她一直沒問柴向東為什么要跟她離婚，這幾乎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不過是不想撕去彼此最后那面遮羞布。

她沒問柴向東也不提，好像他們之間的矛盾，僅在于他說了離婚那句話，而與旁的人事都不想干。

柴向東避重就輕，季曉蕓也懶得揭穿他，只說自己的。

“我不要你了。這個理由是不是足夠？”她神色不動，偏頭看他。

“我要你就可以了……我保證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氣。你說要辭退張姐，我回去就退，請?zhí)m姨過來，我親自去請……你說彤彤性子要別一別，我都依你。以后只要是家里的事情，大事小事全部你說了算，我保證再也不多一句嘴。好不好？我會多陪榮榮，多陪你，還有說好帶你們出去旅游，等你好了我就立刻來安排，還有……”

“柴向東！”季曉蕓打斷了柴向東的絮絮叨叨，“覆水難收，你何必這樣糾纏不清？離婚本就是你的意思，還是說區(qū)別僅在于是誰提出來的？”

這些事情，都不是事情，她無法剪斷柴向東跟柴子彤的父女情深，又如何能避免于文欣的糾纏不清？難道，她要等到那一天，柴向東享齊人之福，或者再次被請下堂？

她覺得沒有勇氣再經(jīng)歷一次被拋棄被否定，到那時侯，僅有的溫情被日漸消磨，她還拿什么撐下去？

是的，她現(xiàn)在還愛著眼前這個男人，所以不想連最后這份感情也在往后日常瑣碎中被消磨殆盡。

而柴向東的浪子回頭幡然醒悟，誰知道是多久，誰知道什么時候又會回到那一邊？

“你……老婆，我是向東啊，你怎么舍得這么對我？”柴向東眼睛紅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最后一次吧？”

季曉蕓暗暗咬緊牙關(guān)，默默堅持……

“你走了，榮榮怎么辦？他從小到大就沒有離開你，他還這么小?！辈裣驏|改變了策略，他不知什么時候，再次握住了季曉蕓的手，力氣越來越大。

“榮榮自然是跟我。你已經(jīng)有半個月沒有見過他了吧？你覺得你能照顧他？”季曉蕓的語氣稍微有了一絲變化，在冷靜理智中帶上了一絲嘲諷。

“你都要離開我了，還要帶走榮榮，你讓我怎么辦？”柴向東的聲音帶上了委屈，語調(diào)也高起來。

季曉蕓抬眼，沒有指責(zé)柴向東之前提出離婚的時候，只提到于文欣母女，可絲毫沒有為自己的兒子考慮過，而是哀求他：

“我已經(jīng)沒有了你，你還要跟我搶榮榮，那么我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柴向東，請你看在多年夫妻的份上，給我一絲憐憫?！?

潛臺詞就是，離婚了你還有老婆女兒，我只有一個兒子，你憑什么跟我搶？？

柴向東看著季曉蕓，好一陣子都沒有說話。

季曉蕓知道他在思考，也沒有打擾他。只是盯著他握著自己的雙手默默地看著。

還能有幾次，這樣的接近，這樣的肌膚相親……

“老婆，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讓你受這樣那樣的委屈，我保證以后不會了。你再給我三個月，不，一個月。一個月之內(nèi)，我把這些事情都處理好，專心陪你。你看我表現(xiàn)，如果我還讓你傷心生氣，你再懲罰我好不好……”

再次開口，柴向東依然在挽回，這樣的堅持，幾乎就讓季曉蕓松動了。

真的只是幾乎。

曾經(jīng)的疼痛，還鮮明的留在她的心上、身上，讓她只是想一想——他為了別的女人，完全否定了自己，放棄了家庭，她無法原諒。

何況，她肚子里的孩子沒了，她死去活來渾身疼痛，他卻不痛不癢毫不關(guān)心，他根本就沒有真心。

“我一天都忍不下去?！奔緯允|打斷柴向東的話，“你不僅外遇，還有孩子，我忍痛接受孩子了，可是你們卻變本加厲，不知羞恥。臟了的東西，撿起來洗洗可以繼續(xù)用。壞了的東西，我只想扔掉。況且，別忘了是你先不要我的，是你先不要我的！”

難聽的指責(zé)，終于還是出了口。也許這本來就是心中所怨，才句句惡毒。

“我……”柴向東張了張嘴，沒有出聲。

季曉蕓心里悲哀一片，她多希望聽到他大聲反駁，哪怕是痛快地跟她吵一架，也好過這樣遮遮掩掩避重就輕……

“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

季曉蕓實在怕極了這樣的難堪，輕輕合眼，在柴向東看不見的地方，淚水再次滑落。

“那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來看你……不要多想了，我沒有不要你，那天提離婚真的事出有因。我真的知道錯了。還有，我不會跟你離婚。你先養(yǎng)好身體，其余的等你好了我再跟你解釋……”

你不解釋我怎么會好？！你避而不談叫我如何能不胡思亂想？！季曉蕓不想再吵架，她把頭悶進(jìn)被子里，同時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柴向東前腳離開，季母后腳就進(jìn)來了，抱著她就哭，“你個傻孩子，可算是醒過來了，真是嚇?biāo)滥銒屃?，我是差點兒就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啊……”

“媽！”季曉蕓一看到母親，在柴向東跟前的那點兒倔強(qiáng)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整個人都嬌氣起來。

“你個傻丫頭，不就是離婚么，他說離就離啦？當(dāng)我們都是死人??？你折騰你自己，你想過我們沒有？想過孩子沒有……”

母親哭出聲音來，明明很激動，抱著自己的手臂卻沒施力，像是怕把自己弄碎了，季曉蕓想起昏昏沉沉間模糊感受到的種種，憶起柴向東的絕情，更是悲傷難耐。

母女倆兒好一陣痛哭，倒是季母先反應(yīng)過來，“快別哭了，哭也傷身呢……咱這不都還好好的，不哭了啊……”

季曉蕓抽噎幾下，止住了哭。這番宣泄，似是心中郁結(jié)順著眼淚淌出去了，整個人輕松不少。

只是到底傷了根本，醒來不過幾刻中，已淌了幾身的虛汗。

“媽，榮榮呢？”她問季母，“榮榮完全好了吧？”

“嗯，說是可以出院了，還沒來得及去辦。他現(xiàn)在在下面呢，你小叔子陪著他?！?

“我，我想看看他。你把我手機(jī)給我吧？”在鬼門關(guān)繞了一圈回來，她感覺特別想念孩子，一刻也忍不住。

季母找出手機(jī)來遞給她，“這次你出事兒，除了家里人，旁人都沒有驚動。倒是你學(xué)校打電話過來，向東幫你請了假。本來你有幾個同事要過來，沒讓……你有好多消息電話，咯，電我?guī)湍愠錆M了，我就知道你能自己給關(guān)心你的人回復(fù)過去。”

季曉蕓感受到母親的滿足，落空的心漸漸充實起來。

“你爸跟曉彤已經(jīng)在半路上了，知道你脫離危險我就讓他們回去了，家里曉芬一個人，言言太小了……”季母解釋。

“沒事沒事，本就不該告訴他們，我這不是沒事么？快叫他們別擔(dān)心了?！奔緯允|連忙回答。

“嗯，等言言好些，他們再來?！?

“好的，那我回頭給爸他們?nèi)€電話。下次來挑個好時候，就當(dāng)旅行了……”季曉蕓又補(bǔ)充。

季母點點頭：“好，好。不急不急?！?

季曉蕓給小叔子柴向南打電話，讓他帶榮榮上來，然后在等待兒子上來的這段時間，她給她的朋友同事群發(fā)了消息，謝謝大家的關(guān)心。

季母坐在旁邊問她：“你跟向東怎么了？我看你出事兒的時候，那孩子哭得狠了，該是真悔了……”

他哭了？為自己哭了？季曉蕓有些怔忪，沒有說話。

“你病重期間，他也一步?jīng)]離地陪著你，幾天幾夜沒合眼。你們沒事了吧？怎么剛才看到他，他臉色那么難看？”

“他給你臉色看了？”

“沒有沒有！他魂不守舍的，走路也不看人，差點兒撞到我！看到是我才勉強(qiáng)給了笑臉，讓我好好照顧你呢……”季母解釋完問她，“他心理有事兒吧這是？”

“哦……你不是說他熬夜了，所以人不在狀態(tài)吧！”季曉蕓抿唇，避重就輕。

“那就好，他可是答應(yīng)了他爸媽不離婚的……你別說，你那婆婆，可真是好樣的，她直跟向東說：‘要離婚可以，等我死了，隨你怎么鬧。我活著，就看不得我孫子受罪?！敲磮詻Q……”

母親還在說什么，季曉蕓就沒大用心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