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季母上午帶榮榮去小區游樂場玩兒，碰到一個小女生，超級厲害的那種，看中榮榮的玩具就要搶。因著榮榮不愿意松手，二人還打了起來，榮榮頭發都被揪掉了幾撮，到家的時候眼睛都哭紅了。
季母也很難過，她自己還在旁邊呢，就被弄了措手不及，叫榮榮受了傷。說那個女生瘦瘦小小的，上來就揪人頭發，兩手一起上，死活不松手。
榮榮頭發在人手里，手腳都自由著，據說踹了對方好幾下，把小女孩也搞哭了，沒吃虧。
按理說孩子打架，頭發上吃虧的總是女生為多。可誰叫榮榮留著蓬蓬頭呢？劉海長到眉毛了，而小女孩偏偏頭發更短，可不就遭了“毒手”了？
“趕緊給榮榮換個發型，太吃虧了。再說男孩子，頭發留這么長做什么？”季母說到這里給季曉蕓下命令。
季曉蕓自是連連點頭，遲疑著，“榮榮到底是個男孩子，力氣大，沒有把人家打出個好歹來吧？要不我明天去問問，你知道他們住哪里么？”
“這我哪里知道，你真當我是神仙啊，氣都要氣死了，還管她好不好。是她主動湊上來的好吧！”季母瞪起了眼睛。
“好好，我不管，我不問。”季曉蕓趕緊換了個策略，“那你告訴那孩子長什么樣兒，我們下次看到也好有個數兒？”
季曉蕓自己是個老師，在學校看孩子打架多了，尤其是低年級的孩子打架，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關心孩子傷著沒有。再多的，就是了解下喜歡動手的孩子，其父母秉性如何。
也不知道人家怎么想的，大家長久住在一個小區，難免還有碰到的時候，到時也好道個歉。
“那個小女生又瘦又白，好看得很，就是脾氣太壞，上來就動手。就算真的被踢到哪兒了，也怪不得我們榮榮頭上。”
“嗯，是。那孩子家長呢？她長什么樣兒？”
“那個孩子媽個子蠻高的，嗯，估計就比你矮一點點，面相不太好，哦，也漂亮，就是顴骨高。她什么話都沒說，笑臉也沒一個，抱著孩子就走了。看樣子不是個好相與的。”季母邊回憶邊評價。
“你一個老太太，人家也沒把你怎樣啊？真厲害的，欺負你都是有的。可記得在這里不比在家，你要保護自己，別跟人硬碰硬的。您年紀大，仔細傷著自己。”季曉蕓不放心地叮囑著。
“這不是在自己小區嘛……都是鄰居，常相見的，我省得。”季母發過來敲季曉蕓的頭，“你看看你，年級輕輕就碎碎念，像什么樣子！我就不該跟你說這個事情。”
“那怎么行，下回有事兒還是要立即告訴我哈。”
“去睡覺去睡覺，有什么事明天再說。”不等季曉蕓再說什么，季母推著她去洗手間。
“我還要哄榮榮呢！”季曉蕓不依。自從結婚，她都沒有這么早上床過。
“有我呢，還要你操心，趕緊去睡。”
季曉蕓無奈，只好順著母親的意洗洗上床，沒想到很快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有人掀開她的被子，帶進來一絲涼意，季曉蕓一下子就醒了。
柴向東沒有開燈，而是摸索著上了床，側身背對著躺在她身邊，動作很輕。
季曉蕓遲疑著挪過去，將頭抵上他的后背，深深嗅一口清冽的沐浴香氣，她將胳膊搭在了柴向東勁瘦的腰間。
隨即她的手被柴向東握住，柴向東沒有轉身，溫聲問：“怎么還沒睡？還是我把你吵醒了？”
晃晃腦袋，季曉蕓又貪婪地吸了一口柴向東的味道，才悶悶地開口：“老公，我懷孕了。你又要當爸爸了。”
手下的身軀一顫，隨后僵住，在她說完長達十秒的空隙里，柴向東都沒有說話，也沒有轉過身來。
手臂緊了緊，五指并攏，季曉蕓捏住了自己的拳頭，一動不動地等著。
“你想要嗎？哦，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緊？我看你天天這么忙，如果這個孩子生下來，我怕你太辛苦。這事兒怪我，我應該早些考慮好，做好避孕措施的……”柴向東說話間轉過身子，將季曉蕓攬進了他懷里。
季曉蕓的心本已受傷，此刻不過是心里埋著的那枚釘子被拽拉幾下，疼，卻已經習慣不少。
剛打算要老二的時候，他不是這樣的，殷勤又期待，恨不能立刻就懷上。現在有了“她”，想了幾年的孩子終于來了，他竟然動了不要的心思？
誰說女人善變的？男人才是！
心里苦悶，但她還是一句一句地回答：“你父母很想要這個孩子，他們已經知道了，很高興。我不要緊，雖然忙些，但是還能應付，畢竟等孩子出生，榮榮又大了一歲。再說，不是還有你嗎？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嗯……既然你想要，那就生下來。要不你不去上班算了？沒事就寫寫你的書，也好好養養身體。”柴向東勸她，“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即便沒有爸媽贊助，我也會努力賺錢，不叫你有后顧之憂的。”
季曉蕓有些心動，但隨即就知道這不現實：她一直用的自己的錢，去年她借錢給季曉楠買房，又支援著季曉桐念書，她手頭確實不很寬裕。
若是書的銷量好也罷了，萬一不好，她以后每花一分錢都要問柴向東開口，哪怕是他們之間一切都好的時候，她也不能想象。
“我暫時還沒有離職的打算。我也熱愛我的工作，舍不得我的學生們。”
“那就先干一段時間看看，不行再說。不過你的身體要緊，我明天給你準備些孕婦奶粉、營養品什么的，你太瘦了，要好好養養，不然以后你會吃不消的。而且也會影響到孩子。”柴向東將手臂緊了緊，下巴擱在季曉蕓的頭頂，語氣里有顯而易見的擔憂，還有一絲疲憊。
“你到底是擔心我還是擔心孩子啊？”季曉蕓將臉埋進柴向東胸口，泄漏了一絲絲的不滿。
“都擔心啊……你不知道，有的孩子生下來就身體不好，很可憐的，讓人心疼又無奈。”柴向東低頭在她額頭親了親，又攬緊了她。
孕育孩子跟種莊稼一樣，有肥沃的土壤，才能長出茁壯的幼苗。這個道理季曉蕓是明白的，也知道有的孩子生而不全，一生悲苦。
想到自己身下不太利索，前天又吃了藥片，她心里也開始擔憂會影響到孩子…
也許是柴向東知道她懷了孩子，雖然沒有驚喜，但至少還溫柔體貼，又或者她今天格外脆弱，想找人分擔，她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柴向東聽完，立刻推開她起身，開了燈，臉上神色很是嚴肅。
“曉蕓，這個孩子我們不能要。”
幾乎是下意識的，季曉蕓的手揮了出去，一巴掌拍在柴向東的胳膊上。
如果不是因為柴向東坐起來她夠不著，她也許會打上他的臉。
哪怕她這一輩子其實都沒有打過別人的臉。
“憑什么？你說要就要，你說不要就不要？難道它是一張紙？還是一口水？你說扔就扔、想吐就吐？那是你的孩子，是你把他送到我的肚子里的！”
季曉蕓罵完，也不看柴向東的臉，而是翻身趴下去，把頭悶在枕頭里，嚶嚶哭了起來。
這也是她第一次在柴向東面前撒潑，實在是被氣狠了。
柴向東顯然也是被她的反應嚇到了，好一會兒才湊身過來，撫著她的頭安慰她，語氣也軟化下來：“好好好，是我錯了，是我太草率。老婆，你不要生氣嘛，你看，大水都漫了金山寺啦……”
若是往常，季曉蕓興許就被哄好了，可是這是她的孩子，她盼了好久才懷上的孩子！是一個生命！柴向東怎么能這么殘忍！
她牢牢抱住枕頭，打定無論柴向東說什么，都絕不退步。這個孩子，她一定要生下來。
季曉蕓鬧著脾氣，小聲抽泣。
柴向東一貫溫和，細細安撫：
“老婆，好老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想要個孩子，跟榮榮一樣健健康康的，多好啊。我明天，哦，不，大后天，我陪你一起去醫院看看，如果孩子沒事兒，我們就生下來，好不好？你不要哭啦，我心疼呢……”柴向東半是強硬、半是溫柔地把她扯離枕頭，一個翻身躺到了她的身下，讓她只能趴伏在他的身上。
季曉蕓掙扎著要爬起來，被柴向東緊緊摟住，掙脫不得。
“老婆，別動，讓我抱一會兒，你還懷著孩子呢！”柴向東哄著她。
等她不再亂動了，柴向東的手又在她的后背輕柔地撫摸起來，簡直像是直接揉抹在了她的心尖兒上。
這個男人，真的是她的孽障，哪怕明知道不過是大棍后的甜棗，她也愿意甘之如飴地吃下去。
事實上，如果不是等著柴向東給的這個臺階，她也沒有辦法下來，畢竟總不能真的把事情鬧大了。
何況一味地鬧，于事無益。
于是，季曉蕓沉默著，把頭埋進柴向東的頸窩，接受了柴向東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