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青峰的主殿內。
“遙素衣的事我知道了。”杜衡一臉嚴肅正襟危坐，“我有負女神所托……”
“她的情況特殊，花監不必介懷。”小滿坐在杜衡對面挑桃子，比起旁邊的糕點，這桃子看起來格外誘人。
杜衡一臉悵然，眼中帶著遺憾。
小滿知道他因公不在花青峰常駐，對遙素衣的近況并不了解，再說他也安排了人定時巡查，不是她們不努力，而是力所不能及。
遙素衣的洞府連接空間夾縫，位階太低的花仙，走都走不進去。
“這理因是她的劫。”小滿咬一口桃子，鮮嫩多汁，拿手遮掩腮幫子，邊嚼邊說，“她確實有個愛鉆牛角尖的毛病，明明不是要緊事，她就是看不透！”
杜衡附和點頭，又想起女神托付的那群花精，要把她們叫來。
小滿趕緊阻止，那群瘋丫頭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急忙道：“花監啊，人交給你我放一百個心，不不，女神放一百個心。不必請來！別叫來啦！”
依著小滿的意思，杜衡這個老實人又坐下了。
杜衡又叨叨了一些近況，這作報告的語氣讓小滿差點以為她還是他上司。
小滿拐了幾次話鋒，話題轉到仙神界，杜衡想知道小滿這次回上界，又帶來了女神哪些指示。
“那個，你做花監真的做的很好，比圓滿女神都做的好。她能有什么指示，希望你再接再厲吧。”小滿想說自己真的不是監工，但處于杜衡的角度，肯定是不信的。
前任花監走了給后任留個弟子，怎么想來，也不單純吧。
算了，誤會了也好，就讓“圓滿女神”的影響力繼續留在花青峰吧，也方便她以后行事。
又鼓勵了幾句杜衡，小滿帶著滿滿兩筐桃子走了。
在仙神界不能經常吃到桃子，天庭的仙桃都是按個發的，吃個桃子還得先舉起來感謝下西王母，麻煩。
回到洞府，迎來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
李吉師兄。
“就你自己，薛源呢？”小滿印象中，李吉沒有單獨找和過她。
“他讓那群劍癡絆住了。”李吉笑呵呵解釋。
他外表的變化很大，當年的年少輕狂已不見蹤跡，一身綠羅衣，頭發以竹簪束起，手持折扇，下頜上的山羊胡，讓他看起來成熟的同時也添了幾分老氣。
“說來都是嬰寧找他比試起的頭。哈哈，明明我們這派走的是中庸之道，現在薛師弟硬是打響了劍修第一的名號。”李吉笑著，像以前一樣，揶揄薛源的能耐。
“他太能干了，什么都難不倒他。”他嗟嘆，語氣中再沒有年少輕狂的不滿，而是放下一切的無奈。
他偏頭看她，眼神里帶著笑意，接著與她聊起幾人最后一次出門的情形，感嘆物是人非，遙素衣去了青山界是好的結局，楓子江卻在后來的任務中仙逝了。
李吉一番話說的盡興，頭一次讓小滿產生時光荏苒的恍惚感。
真的過了近百年了！
不是因為他說物是人非，而是因為他的語氣，一段一段的回憶和感嘆，他心態的衰老終于讓小滿感覺到了時間的流逝。
李吉見小滿走神，沒有繼續說話，而是神色復雜的看著她。
房中一時靜寂。
“小滿。”李吉默了半天，忽然道，“你們花仙的壽命極長，與同級人修相比，長了十倍不只吧？”
小滿愣了愣，她還真沒注意過這個問題。
天庭里的神仙也有以人身修煉上去的，只要成了仙，誰還在意歲數？
不過成仙前呢？
小滿歪著頭，表示不知道。
她的人修大全倒是提了修為與壽命的關系，她努力回想著。
李吉埋頭在折扇后似乎笑了一聲，抬頭看她，眼神柔和：“以你和薛師弟的天資，肯定雙雙成仙，問你這個問題，是我狹隘了。”
說完他站了起來，拍拍衣裳：“我估摸著他快過來了，我就不打擾你倆親熱了。”臨走時又補了一句，“既然你倆訂了婚，大喜之日別忘了叫我。”
李吉飄然而去，嘴里哼著：千秋萬世，情劍多磨，神仙眷侶，誰與我合……
小滿愣了，這李吉原來不是來敘舊的，而是來催婚的嗎？
她何時與薛源訂婚了？還大喜之日，八字沒一撇好吧。
雖然討厭被催婚，但小姑娘內心對婚禮卻是想往的緊。
她從小就喜歡看話本子，那些話本子里對凡人的婚禮，毫不吝嗇溢美之詞。在舉行婚禮的那一天，再混亂的世界也變得美好……
小滿坐在洞府內，臉蛋紅了又紅，直到薛源進來，還處于神游之中。
薛源一雙眼莫測望著她，忍了又忍才強忍下一親芳澤的沖動。
“何事發笑？”欣賞了半天笑顏，他終于忍不住發問。
“薛源！”小滿早感知到他靠近，只是懶得回神理他，她低眉笑道，“你可知凡人結婚比神仙結婚有意思多了。”
薛源一頓，眼睛里閃爍出亮晶晶的光彩，他拉過小滿的手，聲音低啞，緩緩道：“若你喜歡凡人的婚禮，那我們就按凡俗的規矩來辦。三媒六聘一個不少……”
小滿雙手一甩，倏忽兩步遠，仍是微笑著看他，聲調卻有些淡：“那你先說說，我倆什么時候訂婚了？”
薛源啞然，他趁著小滿迷糊間騙婚成功，本想就此造勢形成既定事實，但剛才被小滿提醒，訂婚要三媒六聘，若是再說你已經答應我的求婚了，不是自己打臉嗎？
他不愿輕慢了她，但是又想走捷徑。
他嘆了口氣，苦笑一聲，老實承認自己做的不對。
薛源誠懇道歉，小滿聽得發懵，原來她迷迷糊糊昏睡間竟然答應了他的求婚！
小滿啊小滿，你太大意了，自己把自己賣了都不知道。
居然連答應了別人的求婚都不記得了！
她按捺下心中的震驚，面上裝得波瀾不驚，只是扯著的嘴角有些發怵。
見小滿沒反應，薛源的心沉了沉，幽幽看過來，帶著心酸：“如何才能原諒我？我現在去找媒人行嗎？”
小滿尚處在自我認識不清的震驚中，實在不知如何回答。
而且這問題提的巧妙，回答行與不行都能扯上媒人這檔子事！
小滿踢了踢腳，把他的問題先踢一邊去，轉移話題道：“你知道剛才誰來找我嗎？”
感覺到一種被拒絕的傷痛，薛源的臉色白了，靜了一會，才道：“李師兄吧，你定是聽他說了什么……”
小滿繼續努力轉移話題：“我見他心境變化不小，可是修煉出了問題？”見他還盯著她看，又加了一句，“我見他仍未達到大乘期，可是因為修煉的速度太慢，心急了？”
薛源嘆了口氣，李吉沒有心急，是他自己心急了，既然打定主意要隨小滿去上界，又何必急著訂婚，閉眼想了想，睜眼道：“李師兄修煉并不算慢，正常人修煉就是這個速度。”
所以你在說自己不是正常人咯！
“他心境變化是因為師傅說他根基不行，大乘期以后難有進步。”
小滿眨眨眼，癟了癟嘴：“這不等于告訴他升仙無望嗎！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說這些？”李靖這師傅怎么當的啊！
薛源皺了皺眉頭，不是沒聽出小滿在責備他師傅，但師傅這么做自有他道理，他緩緩道：“晚告訴他不如早告訴他，現在無仙緣，不等于以后也無仙緣，若是能在知道無仙緣的情況下仍然突破壓力升入大乘期，以后的路會越來越寬。”
“這也是你師傅說的？”小滿干笑兩聲。
若是換個人來質疑他師傅，薛源已經拔劍了，現在問他的不是別人，而是小滿，他看著她眼眸，淡淡笑道：“知命不認命才可改變命運。”
小滿斂笑懇切道：“只是有那種可能，并非絕對。”
“既有可能，何不讓他去爭一爭？”薛源走過來，拉起小滿的雙手，滿眼柔情，“我倆說再多無益，那是李師兄的人生。”言下之意，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小滿沒收甩開他的手，心里卻有些難受。
她知道他說的對，再說下去，恐怕兩人都不冷靜。但她就是來氣，這種我都是為你好，所以你覺得接受的做法，像極了冬焱帝君的做派！
薛源你知不知道，以前的你也是這樣的，跟你的師傅一樣，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別人身上。
可是薛源不是冬焱帝君，她清楚這一點不是嗎？所以才接受他的靠近。
“小滿。”薛源不喜歡她現在看他的眼神，讓他心中沒來由慌張。他拉她的手到嘴邊，落下輕輕一吻。
“以前你說想游歷上錄界，現在還想去嗎？”他看著她，眼中有討好的光。
他不提求婚的事了，小滿雖然喜歡他，但還沒有達到那種自愿被他算計的程度。
之前是他太過著急，婚姻大事，還得徐徐圖之。
小滿收起了情緒，上下打量他，薛源盡量讓汗毛都帶著憂傷。
這還是他的薛源，不是冬焱帝君，小滿愿意再給他個機會。
“自然是想去的。”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