溸離盯著夜辭的臉,沉聲道:“所以,那個長得像我母親的女人,是你的母親?”
“胡說!”夜辭放開溸離,一連向后退了好幾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像被一瞬間抽走了全部力氣般,喃喃悲聲道:“她跟那女人一點也不像,她只是……她只是太傻了……”
見夜辭如此形狀,溸離更加篤定心中的猜測,她不再看夜辭,自顧自地接著揣摩道:“你母親喜歡天帝,卻又長著我母親的容貌……”
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逐漸成形,她猛然抬頭,雖然令人難以置信,但溸離還是說了出來:“你母親喜歡天帝,可天帝不喜歡你母親,而是……喜歡我的母親!”
所以那個女人才會幻化成兮寧的樣子,才會瘋瘋癲癲,一派癡狂,才會在說要讓天帝后悔時提及“那兩位”,才會……
“你以為你什么都知道嗎?”夜辭打斷她,冷笑道:“你所看見的,都是我想讓你看見的,你以為你所見到的就是全部事實了嗎?呵,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一樣的蠢。”
溸離道:“你想說什么就直接說罷,大殿下,何必這么彎彎繞繞。”
“跟我到穹山之巔,祭拜我的母親,我就告訴你血靈族滅亡的真相。”
“……好,我跟你走。”
夜辭轉身,溸離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而在溸離看不見的地方,夜辭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輕蔑的笑。
……
溸離跟著夜辭來到山巔上,原來,溸離在夢里最后看到的那個地方,正是穹山之巔,所謂穹山,顧名思義,便是這直達天穹之山,高聳入云,極為險峻。
再至此處,眼前的景色依舊和夢境無二,皆是云海翻涌,如浪如濤。來的路上溸離注意到,此山極陡,峭壁懸崖,若是徒步,根本無路可走,而普通之人如果硬要攀登,多半會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可到了山峰上,地勢卻變得不再崎嶇,而他們所站之處,甚至還可以說是殊為平坦。初來時溸離沒有仔細看周圍的景致,此番留心后再看,周圍竟是根本沒有景致。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在這個山巔上,竟連一根雜草也無,若不是四周的云海,簡直和在貧瘠的荒漠之地沒有什么區別,溸離心下疑惑——夜辭的母親,為何會在這種地方?
夜辭像是知道溸離心中所想,淡淡道:“這便是穹山之巔,是同地獄一般的牢獄。”
“為什么這么說?”
“穹山只有石,沒有土,萬靈不生,寸草不掌,是一插入天穹的死地,在這里,”夜辭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在控制自己,“這個山巔上,白晝烈日高懸,夜晚電閃雷鳴,若被困于此處,就意味著要承受白日的灼曬,夜里的雷擊,日夜交替,永不停歇。”
溸離頓時生出了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夜辭接著道:“我母親紅綾,便是被天帝囚在此處,而原因,僅僅只是因為她喜歡他,有了他的孩子!”
一種窒息感油然而生,溸離覺得似乎連輕盈的云層都帶上了強大的壓迫感,紅綾是夜辭之母,而夜辭又是天帝的兒子,這就意味著……
“天帝與我母親歡好后,竟翻臉不認人,甚至為了封住我母親的口,不惜把她關在這穹山地獄,讓她日日受盡折磨!與其讓她這么不人不鬼地活著,為何不直接殺了她!”
夜辭握緊雙拳,悲傷和憤怒讓他無法再冷靜,溸離不知該如何開口,紅綾為了得到天帝的愛,不惜變換成別人的模樣,可到最后卻還是得不到天帝的心,甚至哪怕是懷了他的孩子,也還是受盡折辱,紅綾這一生,竟是毀在了一個男人手里。
夜辭轉而看向溸離,目光好似一把殺人的刀,他寒聲道:“我恨天帝,更恨你母親,每當看到你這張和她相似的臉,我就恨不得殺了你。”
溸離毫無畏懼之態,她亦直視著他的眼睛,平平道:“可你知道,這并不是我母親的錯。”
“沒有區別,”夜辭再一次恢復了冷靜,他負手而立,淡淡道:“我母親的死,總要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那個黑袍之人是誰?是誰殺了你母親?”
“這跟你沒有關系。”夜辭冷冷道,忽然一把掐住溸離的脖子,溸離只覺得耳旁一陣狂風呼嘯,腳在地上劃過好長一截,她便被夜辭拉到了一處棺木前。
整個棺木都由南極地下的千年玄冰制成,哪怕是終日曝曬也無法融化,里面躺著的,便是紅綾。此時她亦變回自己本身的容貌,臉上卻滿是恐怖的抓痕,根本看不清楚五官,一道道紅褐的印跡將原本的臉劃得殘破不堪,四分五裂,她穿著血紅色的衣衫,靜靜躺在棺木里,卻比嘶叫的厲鬼更為可怕。
夜辭一腳踢到溸離膝窩處,強迫她跪下,將她的頭貼到棺木蓋上,對她道:“現在,我要你向我母親懺悔,跪著,祭拜她,向她懺悔你母親的罪過。”
“你休想。”
溸離的臉貼在寒至骨髓的玄冰上,脊背卻倔強地直立著,她骨瘦的身軀在夜辭的禁錮下顯得更加渺小,但她緊咬著唇,雙眼澄澈而明亮,絲毫不懼亦不怯,紅綾作為無辜的逝者,她可以祭奠和緬懷,可要她向紅綾承認母親子虛烏有的罪過,絕無可能。
“呵,”夜辭竟是放開了手,低笑了起來,“那你便在這待著罷,回溯燈入夢,你永生永世都別想出去了。”
“你什么意思?”溸離皺眉。
“你還不知道么,你一直在夢里,根本沒有醒來,你忘了嗎?我掌時空,操控四時變幻,我給你燈便是回溯燈,能讓你看到往昔,看到過去的人,看到已經發生過的事,但同時,這燈亦會鎖住你的神識,讓你一直留在夢里,再無法醒來。”
“好好在這里贖罪罷,做我母親的仆人,服侍她,永遠,永遠,別想回去。”夜辭大笑著,逐漸向后退去,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飄邈,淺淡,模糊,最后化為一團黑霧,消失在了穹山的云海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