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言冷嗤了一聲。
“天下百姓既然有目共睹，就更當看得清楚：是誰創造了足以支配戰場的軍械？是誰在前線不計生死，浴血奮戰？又是誰，在這朝堂之上為黎民百姓的生計謀劃？”
周崇文緩緩抬起頭來。
“皇上。正是因為此女手段高明、野心勃勃，才更是社稷的毒瘤啊。此女先后數次易主，可見其不忠。弒父奪權，可見其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之人，就算是男子，也不配立足朝堂。”
他稱我的先前的事為“易主”，已算是客氣了。若換了孔進之流，不知能說出什么齷齪的話來。
冷言道：“若說‘易主’，殿中之人，有幾人是一開始就跟著我的？”
冷言環視了殿前眾人，眼色冰冷。
“周尚書說昭德將軍弒父奪權。是。若不是她從他父親手中幫朕奪來了這個皇位，今日怎會有你們在殿前向我迫她下臺？你們是在說她奪權，還是在說朕？”
冷言將話說到這個地步，周崇文也不敢再言了，默默伏在了地上。
尚未消停多久，又有欽天監的主監彭昌明上前來，向冷言拜伏。
“皇上。臣也有一事要奏。”
周崇文尚未退下，他便趕著上來，明顯也是沖著我來的。
冷言有些不耐煩，寒聲道：“說。”
“臣夜觀星相。發現紫薇星旁隱隱有妖星閃爍。皇上剛登基時，此妖星顯白，于帝王星有輔助之效。但近日來，此星漸漸泛出黃光，已有與帝星爭雄之象。”
我冷笑一聲，看向彭昌明。他兀自向上面說話，回避著我的眼神，額頭卻悄悄滑下了一抹冷汗。
“此相兇險...”
我突然打斷他道：“彭主監說的‘妖星’，不會剛巧就是我吧？”
彭昌明畏縮地瞟了我一眼，沒有接我的話。
“此相兇險，請皇上盡早防范。”
冷言道：“朕不信星相。”
彭昌明道：“皇上，星相之說，雖不能全然做準，但在歷史之中，也是應驗過的。皇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冷言將眼光移開，沒有再接他的話。
這話頭，卻被伏在地上的周崇文接過來了。
“彭主監。這妖星指的...究竟是誰？”
彭昌明道：“妖星星相陰柔，應是婦人。”
聽了這話，眾人果然將眼光移向了我。
趁著這話頭，彭昌明向冷言問道：“陛下可曾聽過一個傳言？”
冷言沒有接話，彭昌明卻自己說了下去。
“傳聞，昭德將軍并不是燕王風于淳的女兒。”
此話一處，殿中一片嘩然。待彭昌明重新開口，又瞬間寂靜了下來。
“傳言說。她的身體是昭德公主風亭晚的，靈魂卻是只轉世投生的惡鬼。”
我頓時血液涼了幾分。
我本以為彭昌明只是知道了我的身世。沒想到，他竟然捅出了這件事。我魂穿的事，除冷言之外，只有極少的人知道。沈云輕早已經離開了，聞遠舟也絕不會出賣我。那么...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我抬眼，冷冷看向立在人群前排的洛問天。他這時也正看向我，平靜的眼中閃著幽幽的磷光。
這時人群已經騷動起來，除聞遠舟、梁寬等少數幾人以外，眾人皆向后退開，在我身邊留出一片空曠。
有人交頭接耳道：“這樣說來，她豈不是個妖女？”
“她的那些奇才，哪是平凡人能有的？恐怕真是她從陰曹地府帶出來的。你想想，那些都是殺人的利器啊。”
“莫不是那邊缺人手了，所以派了她來做出這些東西，好多送些人下去？”
這些人越說越離譜，幾乎現場編出了幾十種關于我的離奇說法。
我凝眉嘆了口氣，不欲再聽。
我看向冷言，見他的神色也是與我一般的凝重。他與我對視半晌，忽然從高位上走下來，在眾人各式的眼光中，將我護在了懷里。
“陛下”，蟄伏許久，洛問天終于發話了，“您是最清楚她身份的，還不快離她遠些。”
洛問天這話，聽在別人耳中，便是坐實了我的身份。
一時間，眾人又退開幾丈，紛紛躲在了大殿的邊緣。
有人向冷言喊話道：“皇上小心啊！”
還有人向立在原地的聞遠舟和他的幾個心腹低聲喊道：“聞將軍，還不快過來？當心那妖女！”
聞遠舟聽了，向那人睨了一眼，轉而來到我身側，拍了拍我的肩。
眾人見了，又是一陣騷動。
只聽洛問天朗聲道：“皇上、聞將軍。你們莫要被這妖女蠱惑了。這妖女降臨世間，必定會帶來滔天的禍亂。請皇上下令，命羽林衛將這妖女斬殺，除了這個禍害！”
殿中的人命官們聽了，皆是交頭接耳。很快便有人喊道：“殺了妖女！”
恐懼之中，這樣的口號便如海上的巨浪一樣輕易地傳播開來，霎時間，整個殿上已充斥著這樣的叫囂。
眼前的場景與先前的噩夢合為一體。我心中怒氣翻騰，下意識間，已從靴筒取出了一柄短刀。
殿中之人見我拔刀，更是互相叫喊起來。
“妖女拔刀了！你們看！她本性暴露了！”
我一怔，愣愣地去看手上的刀。霎時間，夢中血染宮殿的場景在眼前浮現，我心下震動，帶著握刀的手也微微顫抖了起來。
忽然，我的手被另一個溫熱的手握住。那一握極有力量，瞬間穩住了我的心神。
“我早說過了，這些人冥頑不靈。根本不值得我們徒費心力。”
冷言說的話，竟與我夢中的一字不差。
我怔怔地望著他，忘了答話。
他淡淡地笑了笑，向我道：“放心吧。不會有事。”
“洛先生”，冷言忽然轉頭，向洛問天道：“朕一直對你信任有加，將你當作最敬重的老師，最親近的下屬。你今日所為，究竟是為了什么？”
洛問天淡笑道：“她的身份，遲早會被人知曉的。若今日不除了這個禍害，恐怕天下蒼生，從此將永無寧日。陛下，您雖與她有情。但為了天下人，也請您割愛了吧。”
冷言大笑，隨后沉聲道：“昭德將軍究竟是擋了天下人的路，還是擋了你自己的路，洛先生心里當有數。”
“從一開始，你扶我上位，便是為了你自己的野心吧？”
洛問天的眼瞼動了動，沒有說話。
“你本來的打算，是在扶我上位之后，像在玄旗營一般繼續操控我的行動。如此，你躲在幕后操縱我這個傀儡，就如同自己登位是一樣的。是嗎？洛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