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許久，一行人才來到了書房。守門的侍衛攔住了那群丫鬟，只留下如意攙扶著我進去。

鎮南王坐在主座上，與幾個穿鎧甲的手下議事。見我來了，他與手下迅速交代了幾句，遣退了他們。

見鎮南王向我招手，我深吸了一口氣，才一步一頓地靠近他的身側。

張幼清仰頭看著我，眼中竟似有一絲溫柔。

“亭兒，那日是我一時沖動，傷了你。”

我眸中森寒，又迅速收了，隨意應了聲，眼睛掃了一圈他的書案。

那日他寫的那張“名單”果然還壓在那堆白紙下面，有意無意地露出幾個小字，稍加分辨，就能看出“燕軍”、“暗線”等字眼。

他將這誘餌做得如此粗糙，可見對我的輕視。

好極了。

算算路程，文淑就快到了。今日之內，勝負就會見分曉。

我心下冷笑，轉眼看向鎮南王。

“不怪王爺”，我幽幽開口，“是我犯了王爺的忌諱。”

鎮南王聽了這話，果然神情一滯。任他對我如何提防，眼中仍然增了幾分幽光。

我兀自垂下眼瞼，作出黯然神傷的樣子。

“朱琦是王爺最信任的人，我誘他背叛了王爺，又害了他的性命。是我對不起他，更對不起你。”

鎮南王的眉鋒聳動，隱約有幾分動容。他凝了我半晌，忽然隱隱嘆了口氣。

他伸手捧了我的臉，沉聲道：“你一向知道我對你的心思。你若肯好好的，我可以不計較過去的事。”

他深深地打量著我，“你從前身邊的那些人，我都已經除掉了。如此，我們便可以重新開始，從此你只做我床上的人。”

聽到最后一句，我已覺惡心至極。手上的力道凝聚，又被我費力按耐下了。

最后，我不怒反笑：“王爺說得是，亭兒知道了。”

張幼清的神采明朗了起來，用手輕輕將我攬向他的身前。

這時，書房外已經遠遠地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高下成敗，也就在這最后一搏了。

我借著他的力道前傾，忽然雙手摟住了張幼清的脖子，順勢坐在了他的身上。

鎮南王顯然未料到我的主動，又驚又喜地盯著我的眼睛。

“亭兒只有一個請求。王爺從此，也只許在乎我一個。”

我用了十足的柔情蜜意道出這一句，忽然用力吻上了他的嘴唇。張幼清下意識地環上了我的腰，我聽見門外的腳步聲逼近，越發地明顯了。

張幼清猶豫了一瞬，手上想要將我推開。

就在這時，我用手扶住他的后頸，愈發主動地堵住了他的嘴。張幼清果然開始神識飄然，再懶得理會門外的情形，只將我的腰背牢牢地扣住，恨不得將我揉入他的身體。

于是文淑進來的時候，眼前呈現的，便是我與鎮南王交疊而坐，意亂情迷、難分難舍的畫面。

文淑手中本來端了一碗桂園羹，此時心中驚怒，手上一滑。托盤連著瓷碗滑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隨著瓷器碎裂的響動，鎮南王才吃力地與我分開了些許，帶著迷亂的眼神向那邊望去。

他的眼中驀地驚醒。

“文淑！”

我隨著他的眼光看去，只見文淑的臉色蠟黃，渾身已是簌簌發著抖。

我扯開一個春光明媚的笑容：“怎么這么不巧，讓嬸嬸撞見了。”

文淑將震動的眼神緩緩地轉向我，眸中已染了絕望。

鎮南王這才察覺中了我的設計，欲將我推開。我卻使了蠻力，牢牢鉗制住他的脖子，嗔道：“王爺推我作什么。嬸嬸是王妃，理應大度些，方能持家。”

鎮南王眼中的怒色頓盛，重重一肘擊在我的肋骨上。

一陣鈍痛襲來，我不得已從他身上彈了開來，面上卻強作笑意：“王爺也真是的。我都不害臊，王爺在羞惱什么？”

鎮南王猛地站起來，怒眥了我一眼，又望向文淑。

只見文淑這時已是滿臉淚痕。仔細化好的妝被化開，胡亂地暈在臉上。因為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她的傲慢自矜終于坍塌，神志逐漸狂亂。

她雙眼發紅，忽然聲嘶力竭地大喊了一聲，決絕地望了鎮南王最后一眼，轉身向外面奔去。

“文淑！”

鎮南王急喝一聲，忙向門外的侍衛道：“攔住王妃！”

說完，他匆忙地瞪了我一眼，也追了出去。

他眸中的神色十分復雜：除了驚慌和悔痛之外，還有凌厲的殺意。

他沒有動作，只是下意識地瞟了自己半遮半露的誘餌一眼。到了這個時候，他竟然還有余力盤算那“名單”的事。

“你留在這里，等我回來。”

拋下這句，他便帶著書房的守衛匆匆向文淑的方向趕去。

我向他離去的方向淡笑了一聲，確認眾人都已經離去，才抬手翻開鎮南王桌上鎮著的那堆白紙。

下面的名單露了出來，密密麻麻寫了十多人的名字。按鎮南王所說，三分真、七分假，這名單里面只有三四人是真的暗線。

我提筆，在下面加了一行小字。

“此名單為虛。要緊唯鐘問、李況二人，務必除去。另，李袞已與鎮南王離心，可全力策反。--亭晚”

我面無表情地將名單折成小塊，藏于袖中，然后快步離開了書房，向蘭閣走去。

一路上有好些人從我身邊匆匆路過，皆是神色驚慌。平日里井井有條的鎮南王府，忽然亂成了一鍋粥。

有不明就里的人扯了趕路的小廝問道：“這是怎么了，你趕著去哪兒？”

小廝道：“嘖，出大事了！王妃溺水了！”

“啊？”，詢問的人瞪大了眼，“怎么會突然溺水呢？丫鬟沒跟著嗎？”

“跟著的！王妃是自己發了狂跑到湖邊，然后自己跳進去的。后面的人在追，可是沒趕上啊！”

“這...這又是為那般呢？”

“害...可別提了，還不是因為蘭閣里那位男女不忌的郡主，當著王妃的面就跟王爺那個，這才氣得王妃要自盡吶。”

“嘖嘖嘖...真是。”詢問的人皺眉嘆道。

“不跟你說了，我趕著去幫忙了。”

小廝說著，忙轉身繼續趕路，卻迎面撞上了我，嚇得丟了魂。

他與我拉開距離，從我身邊遠遠地繞行，一邊磕磕巴巴地道：“郡...給郡主請安。”

與他答話的另外一人遠遠見到我，也一溜煙地跑了。

來到蘭閣門口，只見劉玢亦用憤懣的眼神盯著我不妨。看來，這件事已經迅速傳遍了整個王府。

我低了頭，快步進了門。

如意趕忙迎上前來，問道：“聽說王妃出事了，還跟郡主有關？”

我淡淡道：“不必理會。你先去正廳，幫我取些筆和紙來。”

如意惶惑地應了，退身出去。

我急步來到寢房，從妝臺拿出那小罐迷藥，盡數下到了桌上的空茶杯里。

如意進來的時候，我已經倒好滿滿一杯茶，端到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