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著原路返回,潛行回院子。因這條路線似乎本就荒僻,一路沒有撞見幾個人。
我回到寢閣,見如意還死死蜷在被窩里,連頭發絲兒都沒有挪動過。
我笑嘆了一聲,將手上的物件放在妝臺上,點燃了案前的兩盞燭燈。
眼前陡然明亮起來,我在鏡中看見了自己的臉。
我沉默地打量了這張臉半晌,又將手邊的畫展開。
“朱琦...”,我自言自語道:“我知道你忠心于鎮南王。但是,他若不死,我就不得脫身。你對我的一番情意,恐怕是錯付了。”
我收起畫卷,定了定心,將皮箱中的瓶瓶罐罐取出。
易容術我已經用過多次,此時已然十分熟練。不過幾盞茶的功夫,我的臉就已經換成了如意的模樣。
我對著鏡子做了幾個如意常有的表情,因為平時觀察得仔細,倒是抓住了七八分的神韻。
收拾了妝臺,我便起身走向蘭閣大門。
鄒武和劉玢見我出來,皆有一絲驚訝。
鄒武道:“如意,你不伺候著郡主,怎么出來了?”
我模仿著如意的聲音。“鄒侍衛,郡主飲了酒,已經歇下了。奴婢有要緊的事要向王爺稟報”,我刻意向后面望了一眼,壓低聲音道:“非常要緊。還請鄒侍衛領我去罷。”
鄒武聽了,卻忽然面色微沉,眼露殺機。
劉玢在一旁似乎也察覺到了,開口道:“果真是要事,便由我帶你去吧。”
我看向劉玢,皺眉點了點頭。“嗯。郡主今日飲得不多,醉得卻快。我總覺著有些不妥。我瞧著鄒侍衛沉穩,留在這里看著比較穩當。”
聽了這話,劉玢的神色凝重起來。他打量了一下鄒武,又改了口:“算了,我今日有些疲憊。還是我在這里守著,讓鄒武陪你去吧。”
他轉眼又對鄒武道:“快去快回。這丫鬟還得回來伺候郡主。”
他說這話,顯然是為了防范鄒武對我下殺手。
鄒武凝眉點了頭,領著我走了。
他提著燈籠,一路寡言少語,面色陰沉。到一個無人處,我瞧見他的手已經慢慢摸索到腰間。
我忙開口道:“鄒武,想什么呢?”
鄒武身形一頓,驀地轉過頭來看我。
“是我,你家郡主。”我笑看著他。
鄒武的眼睛瞪大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我不由失笑:“易容術了解一下?”
鄒武愣了半晌,才完全明白過來,訕笑道:“郡主神通,真是讓人...嘆服。”
“少說話,莫要被人看破了。”
“是”,鄒武應了,換回了嚴肅的神情,領著我一路來到鎮南王的書房。
已經戌時,鎮南王的書房仍然燈火通明。我跟著鄒武進去,見鎮南王正埋頭整理軍務,身邊跟著他的心腹。
鎮南王深皺著眉,聽見我們進來,也沒有抬頭。
于是鄒武退了出去,留我一人在書房等候。
過了一會兒,鎮南王終于處理完手中的那份軍報,扔到一邊,揉了揉額頭。
他這才憶起我還立在一邊,抬眼來看我,眼神中滿是上位者的淡漠威嚴。
“你是郡主身邊的丫鬟?”
我應道:“奴婢是郡主的貼身丫鬟,如意。”
“你有何事要報?”
我抬了堆滿惶恐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回王爺,是...是郡主的事。”
“哦?”,鎮南王向后仰了身子,忽然有了興趣,“報來。”
“奴婢這幾日在郡主身邊服侍,見郡主似乎與守門的鄒武在偷偷往來,不知道是為了什么”,我刻意咽了咽口水,“奴婢還留意到,郡主偶爾在書案上寫東西,見我靠近,又遮起來。奴婢想著,燕王如今跟王爺是死敵,郡主若是與鄒武勾結,私相傳遞消息,恐怕會對王爺不利。這才趕忙來稟告王爺。”
鎮南王沒有驚異的神情,臉色卻已然沉了幾分。半晌,他抬眸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本王知道了,下去吧。明日自去找周管家領賞。”
我唯唯諾諾地謝了恩,學者丫鬟的禮儀退了出去。
鄒武在院前的空地等著我,見我很快就出來了,有些驚奇。當下他卻也不便詢問,只是領著我往回路行去。
待隨著小路繞了一個彎,身后的守衛已經被竹林遮擋。我停下腳步,對鄒武道:“你在這里藏好,等我回來。”
鄒武怔怔的點頭,目送著我從另一面繞回了書房。
我從書房的背面縱身躍上了房頂,無聲無息地揭開一片朱瓦。屋內的燭光透了出來,映在我的臉上。我看見鎮南王正在案上提筆寫字。
待寫完了,他耐心地吹著上面的墨跡。只聽他后面的心腹開了口:“王爺。這些人里面有好幾個是我們的人,若這份名單泄露給燕王,他們就保不住了。”
鎮南王揚了嘴角道:“三分真七分假,才難分辨。何況我們的暗線中,要緊的只有鐘問、李況二人。丟棄這幾個小角色,穩住鐘問和李況的地位,于我們才更加有利。”
心腹略加思索,點了點頭。片刻,他又開口道:“待密信傳遞出去之后,王爺打算如何處置郡主呢?”
鎮南王凝了神色,隨后淡笑了一聲。
“不必處置。從前如何,現在就如何。”
心腹聞言皺了眉。“王爺,此女可是心機頗深。幾番逃脫不說。回來之后對王爺表面逢迎,暗地里卻仍與燕國暗線串通一氣。王爺留她在府里,豈不等同于養了一條毒蛇在身邊?”
見鎮南王無動于衷,那心腹繼續道:“王爺還需顧慮王妃和李將軍那邊。今日環蛇毒一事,王妃被當眾掌摑責罰,已經是莫大的羞辱。王爺若還留著郡主在身邊,恐怕會寒了李將軍的心啊。”
“今日的事,確實是我失了分寸。我一時不察,竟相信了風亭晚的話,以為她真心愿意留在我身邊、為我籌謀”。鎮南王叱笑一聲,寒了聲音:“這個女人,果然是養不熟的。”
說完,他頓了頓,向心腹道:“你放心,就算將她留下,我心中也會有數。”
“你跟我一同去看看王妃吧。”鎮南王沒有給那人插話的機會。
心腹只得應了是,不敢再言。
鎮南王將寫了暗線姓名的紙遮蓋起來,兩人便一同離開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