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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湖畔一月

聞遠舟后來回來了,面色似乎好了很多,話卻變少了,也不再在我身邊打轉。湖畔別院風景雖好,能做的事情卻少。我百無聊賴地混過幾日,心緒漸漸煩悶了起來。

一日,我好不容易入了眠,忽然間發覺自己置身于京郊的河畔,迎面有一個模糊的白色人影走來,手里擒著一只梅花。待看清那人的臉,我滿心歡喜地喚道:“冷言,你來啦?”

“嗯,來了”。冷言笑意如春,他靠近我,將那支梅花輕輕插在我的發髻上。

“冰骨清寒瘦一枝,與你相配?!?

我睜大了眼睛,整個心都雀躍了起來。冷言他,什么時候這么會說話了?

我羞澀地低了頭,心下卻隱隱有種不妥的感覺。我仔細思忖了半晌,才察覺到緣由。

“咱們這樣...是不是太親密了?”我弱弱地開口道:“你可是我拜的師父...”

冷言揚了一邊的眉稍,微微歪頭道:“我可從來沒有答應過?!?

我忖道:“也是啊,從來都是我一廂情愿地叫他師父,他可沒認過我這個徒弟。”想著,我忽然癡癡地笑了起來。

這時,冷言的手撫上了我的臉。他溫熱的指尖在我的臉頰上滑過,柔柔的、膩膩的。

不一會兒,他又忽然皺起了眉頭,鄭重地說道:“我想了想,你說的有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為師不能毀了你的清譽。我這就去了?!?

誒誒...誒!我目睹著他將手收回,決絕地轉過身,幽靈般地消失在眼前。在他的最后一片衣擺渙散之前,我向它抓去,竭力大叫道:“不要走!”

我猛地睜眼,只看見一片漆黑。興許是方才叫得太急了,我有些氣息不勻,微微地喘著氣。我動了動眼珠,忽然發現身邊坐了一個人,眸子在暗夜里閃著幽光。我驚叫著從床上彈了起來,因退得太急,“嘭”地一聲撞到背后的床柱上。

只見那人應聲伸出手來,想要抓住我。我大駭,慌亂之下一腳蹬了出去,重重地踢在了一快結實的肌肉上。只聞那人悶哼了一聲,站了起來。

“別打,...是我?!焙诎抵械哪侨撕鋈婚_腔,聲音竟有些委屈。

我仔細分辨這個聲音,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我倒了好幾口氣,終于罵道:“聞遠舟!你大半夜地在這里干嘛?!”我忽然憶起,方才睜眼的時候,明明有一只手撫在我的臉上,一如夢中冷言的動作。我頓時怒火中燒,咬著牙道:“你還非禮我!”

聞遠舟默默站了一會兒,沒有答話。隨后,他取了火折子,將床邊的燈盞點亮了。

在逐漸明亮的燈火中,我瞧清了聞遠舟的臉。他那副忍氣吞聲的神情,活像是我非禮了他。熄了火折子后,他仍到我身邊坐下,向我訕訕地道:“我睡不著,來看看你?!?

我強忍下揍他的沖動。“你下次進人家房間,先敲個門好嗎?”我頓了頓,又更正道:“不對,以后晚上不許進我屋子?!?

聞遠舟低下了眉,咬了咬牙,嘟囔道:“可你方才還叫我‘不要走’?!?

我那是叫你嗎?!我攥緊了拳頭,眼里快冒出火來。

聞遠舟瞧見我的臉色,趁我還沒有發作,搶先道:“我是來問問你,想不想學點穴的功夫?!?

我詫異地看著他,見他臉色頗為誠摯,心道,他這是要跟我套近乎?不過仔細想想,他的提議倒是對我有百利而無一害。學了點穴,才有機會逃走。

我點了點頭。聞遠舟見我爽快地答應了,高興得手足無措。只見他又伸出手,欲來碰我的臉,被我用眼色嚇了回去。

我指了指門口?!艾F在可以出去了吧?我要睡覺了?!?

聞遠舟滿臉黯然,不情愿地將燈熄了,關上了門。

自那日起,聞遠舟每日來我的院子里教我點穴,從最基本的認穴開始教起。每當我掌握一些要訣,或者學會新的手法的時候,他看向我的神情,總帶著異樣的興奮,還有莫名的期待。

至于他在期待些什么,我卻并不關心。于我而言,快些學成離開這里,才是大事。我失蹤了這么久,冷言和朱琦找不到我,恐怕快急壞了。

大概是因為風亭晚的底子,我腦中尚有些隱隱約約的記憶。不過十多天下來,我已經熟練掌握聞遠舟指點的各種手法要訣。

一日,聞遠舟陪我在正廳用晚膳。聞遠舟問我:“晚兒,我看你這些日子進步神速。咱們是不是該考驗考驗了?”

我挑眉道:“如何考驗?”

聞遠舟看了看輪流布菜的三五個侍女,向我拋了一個眼色。“如何?”

領會了他的意思,我驀地心下一寒:因為這些人是侍女,他就覺得可以隨意擺弄,拿來擋練武的靶子?我皺了眉,沒有答他的話。

聞遠舟似乎并未意識到我的不悅,只當我仍在跟他鬧別扭。

他忽地從座位上騰起,幾個閃身,從布菜的侍女們身邊劃過,饒了一圈,又回到了座位上。他悠閑地端起酒杯飲了,屋內幾個侍女卻俱已動彈不得,有幾人手中還端著滾燙的湯。

“混帳!”我拍了桌子,猛地站了起來。在聞遠舟驚疑的目光中,我黑著臉,快步來到一個神色痛苦的侍女面前。方才聞遠舟的動作極快,我沒有看清他的手法。我只得問侍女:“他點了你哪里?”

“肩上”。那侍女顫巍巍地回答。

我于是用指力點了她云門、中府兩處。那侍女果然身子軟了下來,一邊向我道謝,一邊慌忙將手中的湯盆放在了桌上。我又用不同的手法解了其他人的穴。望著侍女們退去的身影,我沉下了臉。

”聞遠舟。“我坐回到桌邊,直直地盯著他。

聞遠舟默默放下手中的酒杯,坐直了身子。他咽了咽口水,謹慎地道:“怎么了?我又惹你不高興了嗎?”

我哼了一聲。“你當這些侍女是什么?器物嗎?你憑什么拿她們來練功?”

聞遠舟似乎被我嚴肅的語氣嚇到了。他怔怔地迎上我的目光,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他皺著眉,垂下了眼,手上兀自攥緊。

我心道,他生來就是貴族,在紈绔子弟間廝混著長大。如今我因為幾個侍女對他橫加指責,他自然難以接受。最好他跟我吵架翻臉,就此將我趕出別院去,也省得我費心逃亡。

想著,我刻意又添了一句:“你以為你身份尊貴,就可以把別人踩在腳下?你沒學過什么叫教養,什么叫尊重嗎?”

一陣極為尷尬的沉默之后,聞遠舟忽然開了口。

“對不起,是我的錯?!彼穆曇魫瀽灥?,神情沮喪,竟像是被大人責罰的孩子。

見他如此,我卻眉頭皺得更深了。我恨鐵不成剛地瞪了他一眼:真是該軟的時候不軟,該硬的時候不硬。

聞遠舟卻忽然來扯了我的袖子,頹喪著臉,誠意十足地道:“我真的知道錯了,下次絕對不會了。晚兒,你不要不理我?!?

我暗罵,他將自己裝成個軟柿子,倒讓我不好下手捏了。

“行了。”我嘆了一口氣,將袖子從他手里扯了出來?!澳阋钦\心認錯,就將功補過吧?!?

聞遠舟展了顏色,興奮地問道:“晚兒想讓我怎么將功補過?”

“我想學輕功。”說完,我側目瞟了他一眼,又裝作混不在意的樣子,端起酒杯,用余光留意著他的臉色。

初時聞遠舟確實有些猶豫,沒有答話。但只是片刻,他又湊了過來,牽了我的手道:“晚兒想學,我怎會不教?”

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將手抽了回來。

接下來的日子里,聞遠舟如約指點我在湖面行走的輕功。又是半月。

這日,我使輕功在湖面上游走,聞遠舟始終在我身邊護著。我一邊足下在碧綠無波的湖面輕點,一邊向他笑道,“你不用護我了,我已經出師了”。我在湖面上敏捷地轉了個身,從他身邊掠過,聞見他的一聲滿足的輕笑。

我回眸看了他一眼,縱回了平臺上。轉回身去,果然見他迷迷糊糊地跟了上了來。趁他足尖著地,尚未站穩之時,我佯作去扶他,忽然反手點住了他肩頭的穴位。

“嘿嘿!”我拍手,得意地笑道,“我這個人呢,是有仇必報。你點我一次,現在我還給你?!?

他面色忽然罕見地沉了下來,一掃平日的討好奉承,厲聲喝道:“給我解開!”

他的臉上竟浮現出一絲戾氣。我不由聯想起他在《王妃》中原本的人設。他與風亭晚聯手設局,帶兵將鎮南王拿下。那時候,他渾身散發著王霸之氣,令風亭晚望之折服,起誓一生相隨。

我緩了緩神。眼前的這個人,跟那個聞遠舟相比,簡直毫無氣勢可言。我笑道,“兇什么?給你解開,我還怎么走?”

他瞳孔震動,暗自竭力掙扎,卻絲毫不能動彈。見他如此,我拍了拍他的肩,算作安撫。

“多謝你,聞遠舟?!蔽艺?,“雖然你阻攔我逃跑,又將我強擄到這里。但你教我點穴和輕功的恩,我會記得。日后你有需要,我一定報答。”

他的脖子和額頭青筋爆出,明顯在試圖強行解穴。他的眼神里有我從未見過的狂亂?!拔也灰銏蟠?!”

我嚇得一怔。看這樣子,我若是再逗他,恐怕真要領教他的王霸之氣了。趕快離開這里才是是當務之急。我嘆了口氣,轉身抬手,向湖面掠去。

忽然一只腳被拽住,我被一股強力生生拉了下來。

他怎么老是拽我的腳!

待站穩身子,我回頭看去,見聞遠舟不知用什么法子,真的自行解了穴,嘴角溢出一絲血跡。他喘著氣,又用手來拉我,嚇得我連忙后退。他紅著眼,不依不饒地搶上前來。

我全力躲避著他的攻擊,心下卻清楚:聞遠舟的身法比我高上許多,他若是執意要留我,我根本逃不掉。我望著他決然的眼神,心沉了下去。

只見聞遠舟一招襲來,直接抓住了我的袖擺。他的眼中頓時閃出精光,用力將我向身前拉去。忽地一個黑色的身影從我身后飄出來。一陣迅急的劍光閃過,我的袖子被割斷,我一個踉蹌,向后倒去。來人一手接住我,一手在聞遠舟的掌上重重一擊,逼得他倒退了丈余。聞遠舟瞪向那人,怒道:“你是誰!”

那人執著一把玄色的劍,隔在我與聞遠舟之間。他落在黑衣上的發稍隨微風飄動,靛藍色的發帶揚起,將臉微微轉了過來。

“冷言!”我幾乎是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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