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你一言我一語聽得她一陣莫名其妙，不知他們為何皆端了一副看戲的意味，話里還隱隱透著惋惜之意，想來此時玄天斂著氣，瞧著是個皮相出塵的公子，且現在想想剛才實屬是她登徒子的意味重了些，旁人卻絲毫不為玄天說話，字里行間皆是替她遺憾。

雖很是不愿再體會一次被眾多富家小姐視為眼中釘的感覺，但千酒心下好奇，還是緩緩復向周遭的女子看去，想聽聽其他人的看法。

離剛剛那位陳兄所站的地方不遠處，剛巧就立了兩位看上去家境殷實的小姐，其中一位的眼神總是有意無意地往陳公子的身上瞟，若是不小心對視了一眼，當下就會惹了抹紅暈浮在臉上，微低了頭，盡顯嬌羞。

這表現也太明顯了些，千酒心想。

旁邊那位剛巧看見了陳公子與友人攀談之后落下的失望神情，霎時輕蔑地笑了笑，對嬌羞的那位小姐道：“月兒，我早跟你說了，那女子不過是生得有幾分姿色，膽子大了些，其他并沒什么特別的，此番陳公子定是看穿了她皮相之下的丑惡，你看他現在面上厭棄的神色，該松口氣了吧？”

她口中的月兒聞言，掩了掩面，卻也藏不住眸中的笑意，喃喃道：“箐箐莫要取笑我了，方才看陳公子目不轉睛的模樣心中慌亂，這才失了態，不過雖說自古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許是常事，可也得看英雄什么模樣不是，誰知這姑娘生得貌美，眼神卻是不太好?！闭f罷，便‘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旁邊的箐箐也是看好戲般揚著眉眼。

不難聽出，她們口中又丑惡，又被厭棄，眼神還不太好的正是此時一臉茫然的自己，難道是他們上次去的茶樓出了什么問題？剛巧碰上幾個沒怎么見過世面的小姐，是以不過看見皮相稍稍出塵點的，就盡是愛慕之意？如今瞧著這兩位小姐的反應才是尋常之態？可照她們話里的意思，玄天不但不意氣，仿佛還有點丑了，倒也是不至于吧．．．．．那這胡子到底還貼不貼了？

正待她一個頭兩個大的時候，玄天拉過兩人還緊挨在一起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道：“酒兒在想什么？”

眼見他仍然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千酒也沒再繼續琢磨，而是急急貼過去輕聲道：“你還說，你的胡子呢？”

“我捏了幻術，為何還要胡子？”玄天不緊不慢道。

“．．．．．．．．．”

她頓時有種被耍了感覺，想來應是他此番捏的這個幻術層次比較低，所以凡人看不見真容，她卻看得見，難為她剛剛還費盡心思琢磨如今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各種猜想理了個遍，未曾想自己是白白操了心，當下沒好氣道：“你捏了幻術你不早說，害得我白緊張這么久?！?

“酒．．．．”聞言，玄天正想開口，千酒卻好似知道他要說什么一般，瞪了眼又道：“你敢說‘你又沒問’試試？！”

剩下的話被千酒悉數堵了回去，玄天不免失笑，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眸中卻盡是寵溺之色。

等等，千酒眸光一閃，既然玄天捏了幻術，那他們剛剛在眾人的眼里豈不是．．．．．腦中漸漸浮現出玄天有胡子的模樣，雖眉眼氣盛，但看起來到底上了年紀，相比自己的這副年輕皮相，也難怪那兩個姑娘說她眼神不好了，不過，這些富家子弟個個雖是家財豐厚，見識倒短了許多，世人喜歡成熟一點的男子也沒什么大不了吧，況且還在這樣一個英雄救美的情形之下．．．．．．

“唔，忘了告訴你，我此番來得匆忙，幻術捏得失了些分寸，要比尋常貼胡子的模樣年長幾分。”玄天微微瞥了幾眼身旁，云淡風輕道。

“哦？”千酒面上一惑，隨意問道：“長了幾分？”

“約莫二三十年吧?！?

“．．．．．．．．．．．”

這下好了，見過英雄救美的，但沒見過哪個英雄古稀之年了還要救美的，也不擔心自己年紀大了美沒救成倒搭上自己么？千酒轉念又想，這位殿下怕不是對‘年長幾分’有什么誤解，這哪里是成熟，簡直是熟透了！

“咳咳．．．”她頓時一臉欲哭無淚，看向玄天道：“現在認遠房表叔．．．．不，表爺爺，還來得及么？”

玄天卻沒有答話，而是桃花雙眸微微合了些，直直看著她。

“劉大公子，輸給這位老人家可還算心服口服？哈哈哈哈哈哈。”人群中不知是誰突然吼了一聲，話音剛落，惹得其余眾人皆是哄笑了起來，千酒和玄天聞言，才仿佛突然想起還有這個人在一般，向他看了過去。

劉桓被剛剛用力地一扔，摔在地上吃了好幾痛，好不容易被仆從們慢慢扶起來，一身青衣卻蹭破了多處，因著在地上滾了滾，顯得臟兮兮的，灰蒙蒙的臉上也不知在哪里刮破了皮，滲了些紅紅的血珠，束著的頭發散了好幾縷，整個人十分狼狽。

此時又被眾人拿到臺面上譏笑，可想他一個宰相家的獨子，從小錦衣玉食，說一不二，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聽著旁人此起彼伏的笑聲，霎時間看向遠處一老一少的眼神是怒火中燒，接著揮袖用力甩開還攙扶著自己的仆從，咬牙切齒道：“還愣著干什么！上??！”

本來唯唯諾諾的仆從隨著他一聲令下，有的赤手空拳，有的搶過身旁能用的東西，一齊叫喊著就朝千酒和玄天二人沖過來，千酒見那些仆從滿臉兇神惡煞恨不得吃了他們的模樣，一邊感嘆于想不到看上去如此刻薄的劉桓竟也有這么忠心的仆從，一邊悠然地退到了角落里還沒被完全圍住，露了一小半的木頭茶桌處，坐下來替自己斟了一杯。

周遭的人群見此很默契地又退遠了幾步，干脆將整張木桌都讓了出來，以免待會打得太激烈，血濺到自己的身上。

“酒兒，你先躲到．．．．”幾個莽夫本就不足為懼，玄天抬了只手，剛想將千酒攔到身后，誰知他一轉頭，說了半截的聲音戛然而止，只見他身后空落落的，哪還有人的影子，抬眸向四周望了望，不遠處怡然自得喝著茶的不是千酒又是誰？

玄天一時哭笑不得，見她在自己的身后，應是沒什么危險，也就由她去了，再回過頭，面上又是那副云淡風輕的表情，從容地負手而立。

眾人見這位老人家竟然不躲，皆是替他提心吊膽，雖說自己是來看熱鬧的，但白白看著一位如此年邁的老人被揍，還是會于心不忍，又不敢上前幫忙，只得紛紛在旁邊斥責幾句，一時間，人群再度喧鬧了起來。

“劉公子連個老人家都不放過，也不怕污了宰相大人的名聲。”這人話剛出口，就被劉桓狠狠瞪了一眼，霎時面上一白，悻悻地住了嘴，身旁的人見此，也都不敢再說什么。

“我說這姑娘也是，老人家救了她，此時大難臨頭，她倒好，上一旁喝茶去了，嘖嘖嘖。”

“誰說不是呢，我看就不該救她，看她怎么辦?！?

眾人看劉公子那邊不好再言語，竟紛紛轉而責怪起千酒來，話說得一個比一個難聽，沒有人再提到她是為什么才惹上劉桓，好似是她自己活該一般，千酒只抬眼掃了掃那些振振有詞之人，面上并未有什么波動。

活了幾千年，早知人性如此，又何必費神理會，倒是張老板，此時一邊護著自己的孫子，一邊不住地朝玄天那邊張望，面上十分著急，一時又全無辦法，千酒沖他輕咳了一聲，引得他側目，方才向他使了使眼色，叫他別擔心。

雖得了千酒的招呼，但張老板只是半信半疑，仍時不時地看上幾眼。

那頭的仆從來得氣勢洶洶，沖到玄天跟前，紛紛抬手就揮了過來，玄天卻是不緊不慢，一邊盯著他們的動作，一邊穩穩地側了側身，每每都與他們的拳頭或者手上亂七八糟的物件擦肩而過，眾人看得倒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只有茶桌上的千酒看得津津有味，茶水是喝了一杯又一杯，此前只知曉玄天修為甚高，捏術捏得厲害，沒曾想如今看來他的拳腳功夫也是十分了得，雖說這群仆從大多中看不中用，但好歹他們勝在人多，要是換做自己，不一定能應對得這么漂亮。

如此來來回回了數次，周遭眾人也都緩緩看出這位老人對付這幾個仆從并不懼怕，反而游刃有余，一時間緊張的氣氛緩解了許多，也有人驚訝道：“想不到這老人家也是有幾分功夫在身上的?！?

兩撥人打架，有人輕松，自然就有人慌亂，劉桓眼見自己的仆從幾次三番竟一點也沒傷著這個老頭，心下氣極，不知從哪摸了把小刀出來，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扔了過去，吼到：“你們他娘的是不是傻，這個打不到不會打另外一個嗎！”說罷，一雙滿是怒意的眸子直勾勾地盯向千酒。

要說面前這幾人是鬼道興許自己還對付不了，可看著接了刀就朝自己沖過來的那個虛有其表的仆從，千酒仍是坐在茶桌上，不動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