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領(lǐng)上淡淡的唇印,細小的發(fā)絲讓我有一瞬間恍惚。我在他胸前的衣領(lǐng)上發(fā)現(xiàn)了這些東西。我的眼睛很疼,依然能看見這些東西。依稀有醇香的酒,淡雅的香水味飄進鼻孔。我清醒了些。剛剛升起的一絲感動就像手里的玻璃杯子掉在地上。
“你喜歡嗎?特意為你準備的。”他手里捧著一束玫瑰半跪在我的面前。一時間有些恍惚,在那個驚魂未定的時刻,他也是這樣跪在云君名面前救下了我。
“真漂亮。”我接過花,勉強露出一個微笑的表情。
“喜歡就好。你整天為論文準備太累了。我就想著讓你開心開心。”我還未大學(xué)畢業(yè)。整日里為論文的事忙的焦頭爛額,嚴厲的導(dǎo)師總是說我的論文不合格要求整改。我情緒低落渾渾噩噩毫無思緒,焦慮不安的我越來越憔悴。
一剎那的感動似乎沖散了濃烈的悲傷。我看著他笑。“你說你有事就是為了這個?”
他點點頭。“當然,不為了你還能為別的?”原本松散的心因為他的話又變得蒼涼。他騙我,利用我,一直都是。說好的愛我一輩子,說好的幸福呢?為什么要用我的錢養(yǎng)著外面的女人?為什么要欺騙我?
眼淚掉了線,心口揪著疼。我捂著胸口緊握雙拳彎著腰。“怎么了?”他似乎很緊張。這溫柔又夢幻的聲音差點讓我沉淪。
憤怒過后,反倒是無邊的冷靜。我甚至懷疑這病是他帶給我的。“沒事我很好,就是太感動了。很久,沒有人送我花了。”
“喜歡就好。”他抱著我,火熱的吻落在我的臉上。我感到無比的惡心。
“你也會對其他女孩子這樣嗎?”
“那是我鬼迷心竅。放心,我找著你就不會在放手。”
“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你是我的人,我的心里住著的人只能是你。”
“你會嫌棄我不干凈嗎?”他知道我被某位大老板保養(yǎng)的事。可是他不知道我說的是生病的事。果然。他說:
“我不嫌棄你。你是我的女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是別傷著自己。”
“我放在抽屜里的銀手鐲不見了。”
“那個。我見你平日里也不喜歡,我就準備著給你驚喜。平日里你也舍不得花,女人還是要對自己好一點。”
呵呵。我在心里冷笑。現(xiàn)在我終于能十分冷靜的看著這個愛我關(guān)心我的男人的真面目了。他從未勸過我離開,從未告訴過我這樣做是一種恥辱。甚至還暗暗的支持我。我明白,他愛的始終是他自己。
“你對我真好。”我抱住他,熱情地親吻他的臉,摟在我腰間的手變得火熱。我斷定他不知道我生病的事情。心里無數(shù)邪惡仇恨的種子在發(fā)芽。即便下地獄,我也要帶上這個“愛”我的男人。一種示意又瘋狂的報復(fù)在偷偷的進行。
果然,不久后,他中招了。精氣滿滿,活力十足的周禿禿真的變禿了。他變得焦慮,身體也開始有了明顯的變化,腹瀉厭食,甚至神情恍惚。
心里有難過有開心。我知道他遲早會明白是我干的,那時就不是小小的爭吵那么簡單。我已經(jīng)做好了向這個世界告別的準備。向誰告別呢?我的心里無限凄涼。
通訊錄里,我存著許多的電話號碼。我開始慢慢的查看。幾百個人,熟悉的,陌生的,僅有一面之緣的我都存著。卻不知道打給誰,說些什么。
心里有無數(shù)的話,張開嘴變成呼出的一口氣。
爸。
爸爸。我對著這串熟悉的數(shù)字呼喚。老孟沒接,他真的是個說話算數(shù)的男人。
爸爸,如果你真的還心疼我的話,請把我的骨灰?guī)У綘敔斈棠躺磉吅脝幔课覐奈匆娺^爺爺奶奶。也從未聽你提起過他們。
在我見到的別人家的爺爺奶奶都很好很好。我多么想見見他們,抱抱他們。在對這個世界充滿絕望之前。我幻想著有人還記得我。
爸爸。再見。
還有媽媽。再見。我都還不知道她的名字,更不知道她現(xiàn)在過得好不好。
更糟糕的是,我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仿佛,有了一絲希望。接踵而至的是比死亡更讓人絕望。我的病對孩子毫無益處,醫(yī)生建議我慎重考慮。
是的。我考慮好了,剛剛?cè)计鸬南M拖窳阈堑幕鹈绫黄芭璐笥隄矞缌恕?
孩子,對不起。我給不了你未來。你不是健康的孩子,如果注定要讓你受盡折磨,我寧愿你從未出現(xiàn)。
人流后。我沒告訴任何人,在租房里休養(yǎng)了幾天。我想起了一個人。我還欠他一百塊錢呢。這么多年了,他還記得我嗎?想起他,心里一陣難受。
喜歡我的那個男孩已經(jīng)成為了一名優(yōu)秀的設(shè)計師。
幾經(jīng)周折,我找到了他。當初瘦弱憨厚的男孩,如今長成了強壯健康的小伙子。對于我的出現(xiàn)他倍感意外。我神色頹然,滿眼焦慮。濃厚的妝容已經(jīng)掩蓋不了我臉色蒼白。
他問我:是不是有什么委屈。關(guān)切焦急的神色純粹的沒有一絲雜質(zhì)恍如昨日那個憨厚的少年。暖心的話語幾乎讓我哭出來。心里在流淚,臉上依然開懷大笑,見著老朋友讓我很歡喜。
“我欠你一百記得嗎?”
“啊?”他似乎很意外,我找到他就是為了親自還他錢。一瞬的失落從他臉上一閃而過。
“我早就忘了。你一說我又想起來了。”他永遠那么坦率,言行中透露著沉穩(wěn),讓人很舒心。他就那么站在我身邊,不遠不近。我能抓住他,卻害怕抓住他。
愛我的男孩啊。想愛不能愛。
“你過的好吧?”這句穿腸的溫柔讓我所有的堅強不屑,自以為是瞬間倒塌。淚水簌簌落下,那時候的我真的很脆弱。
“對不起啊。”他看出來我過得很不好,見我哭更是無可奈何。我拒絕他請我吃飯,點了一杯咖啡,舌尖觸碰苦澀的咖啡,只有這濃烈滾燙的氣息才能刺激我麻木的神經(jīng)。得知他孤身一人,便問:
“你喜歡我?”
他點頭,一掃往日的羞澀。那炙熱的目光讓我慌亂的低下頭。
“現(xiàn)在呢?”我看著杯子,倒影里是一張脂粉也蓋不住失去血色的臉。
“一直都是。”
我的心慌亂的顫抖,我激動的站起來。擁抱他,不知他是激動還是被我意外的舉動嚇住了。傻傻的站著“我想嫁給你。”瘋狂的吻落在他的臉上,留下紅紅的印記。他反應(yīng)過來,激動的的抱著我
“真的嗎?”
真的嗎?感受到他炙熱的溫度。悲哀鋪天蓋地的朝我席卷而來,我被淹沒在無邊的風(fēng)沙里。我多想跟他過一輩子。我多想擁有一個孩子,屬于他的和我的孩子:我想用我的愧疚去彌補他的愛。
肚子一陣絞痛,我咬緊牙關(guān)提醒自己。我的孩子已經(jīng)死了,是我親手把他殺死的。現(xiàn)在我是一個不干凈的人。而他,有美好的未來。
如此干凈美好的人卻愛上了我這樣骯臟的女孩。我猛然推開他,臉上的口紅印讓我心痛。我害怕他變成我這樣子。
“去洗洗臉。”
“我臉上有什么嗎?”他用手搓搓臉。見勸說無效,我硬拽著他去洗手間。見他只是簡單的用清水洗把臉。我不樂意,逼著他用潔面乳反復(fù)洗。他心下疑惑,卻也乖乖的照做。我靠在門邊,手里捏著一百塊錢,我想折一只千紙鶴,一顆星星送給他。我的手在顫抖,如此簡單的東西,我時常折著玩的東西,已經(jīng)被我遺忘了。
泡沫糊滿他的臉,他閉著眼,用兩只輕輕的揉搓著。我癡癡的看了一會,走過去輕輕的抱住他。我說:“剛才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你要是有看上的女孩子,就早早的娶回家。我配不上你。”
“孟橘。”他這樣叫我。“你為什么要這樣瞧不起自己?你一直都很自信。”
“是啊。”我想起以前他和我吵架的時候。他瞧不慣我目中無人,欺負人的模樣。卻在我受欺負時,偷偷的教訓(xùn)別人。
我悄悄地把那皺巴巴的錢塞進他兜里。
“再見。”我飛快的逃離這個地方。
“孟橘!”他睜開緊閉的雙眼尋我。我跑得很快,用盡全力的逃出他的視線。
“孟橘!”他呼喚我的聲音變成哀嚎。我沒回頭,永遠也不會回頭。
找了個干凈的旅館住下來,當我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又忍不住大哭,用盡全力的哀嚎。悲痛抽干了我全身的力氣,我已經(jīng)感覺不到疼痛饑餓和寒冷的滋味。木然的,像個破布玩偶似的一動不動躺了一整天。
從前,我害怕一個人。現(xiàn)在,只有我孤獨一人。
周禿禿暴跳如雷的聲音聽起來不錯。至少他很恐懼,很憤怒。他越是這樣,我反而越開心。
“孟橘!你躲著我是吧!你害了我!你把不干凈的病傳給我!”
“我怎么害你了?”我明知故問。
“艾滋病!不是你還能有誰!”
“禿哥啊。”我像往常一樣叫他。這個稱呼我叫了他好多年。從我喜歡他開始。
“你那么喜歡我,就陪我下地獄吧。”
“去死!狐貍精!賤人!我要殺了你!”一掃平日的溫柔,他如狼的本性暴露出來。
“好啊。一起去死。”我淡淡的回應(yīng)。
“我會找到你的!我要親手殺了你!”
無所謂生死了。我已經(jīng)做好準備了。在這之前,我早已打聽好了我想見的人的住處。
去見見她們,權(quán)當這最后的告別。
當晚我就訂了前往目的地的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