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了真累啊,好想一頭扎進童年的夢里,永遠不要醒來。
漸漸的我聽清了刀刺進肉里的聲音和壓在我身上的人的痛苦哀嚎。
“驀然!你沒事吧?”怡心握著我的手,她的手指冰冷,掌心已經破了皮。我的牙齒忍不住打顫。
“沒事怡心。”我們握著手,試圖慢慢爬起來。林昱已經站起來了,黑夜中幾個身影扭打成一團。我分不清是誰的頭被按在地上狠狠的撞。
“臨時叛變有意思嗎?啊!你傷我!你傷的了我?我殺了你!”周禿禿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
“林昱!林昱!”怡心趴在地上哭,站立不住,摸索著朝黑影爬去。
“林昱!沈江!”我大叫著,比黑暗更恐懼的是死亡,絕望籠罩著我。躺在地上的黑影不動了。我用盡全力爬起來撞過去。
“林昱!沈江?”我摸索著抓住躺在地上的人的手,他急切的呼吸聲,喉里艱難的吞咽著。
“我在這……”林昱虛弱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林昱!你傷著哪了!林昱!”怡心哭喊著爬過去了。
“??!你敢咬我!”男生慘叫著松開掐著林昱脖子的手。
陌生的接觸讓我立刻松了手。借著遠處的光,隱約能看見躺在地上的是肖兵。他的腹部正插著那把水果刀。
“琴,驀,然。我沒想過,傷害你。”肖兵的嘴里咕咕作響,呼吸很困難的歪著頭看著我。他的手指拽住了我的衣襟,我不敢動,也沒勇氣動。
肩膀的傷越發疼痛。周禿禿站起來握著鐵棍朝著怡心走去,沈江伸出的手只抓住他一只鞋子。躺在地上的男生又撲了過來。
支撐著酸酸的四肢,瞳孔里映著周禿禿白森森的臉。他笑著對我說:“琴驀然,身邊在意的人死了是什么感覺?你會下去陪他們對不對?”
我摸索著抓起地上的破傘,怒吼:“周禿禿你有事就沖我來??!是,我就是瞧不起你!就是我干的!”我強撐著站起來,木然與他對視。怎么還沒人來?。恐芏d禿揮動著鐵棍將站起來的沈江打到在地。
“琴驀然,你看看,你這些垃圾朋友多弱啊?!彼麖埧竦拇笮?,指著怡心怒罵:“我知道,你們都瞧不起我!我就是個混混!我們在一起怎么了?有孩子又怎么了?為什么要拆散我們!”他已經瘋了,握著鐵棍的拳頭青筋暴起。血紅的眼睛像一皮饑餓的狼。
我舉著傘柄撲過去,回過神的周禿禿轉手將鐵棍敲在我腰上,好在力道弱了幾分。我捂著腰倒在地上。
鐵棍落在地上的聲音很清脆,周禿禿捂著頭,面目猙獰的看著我。沈江和林昱爬起來,將周禿禿撲倒在地。幾番折騰,終于用鞋帶將周禿禿捆在地上。
所有人癱倒一團。周禿禿的怒罵聲,沉重的喘息聲和著雨聲傳進我的耳朵。
“都沒死吧?”林昱抱著鐵棍躺著。
“警察快來了吧?!鄙蚪穆曇艉芴撊??!斑@好像是我們第二次世界大戰了吧?”??
“你不說話會死?。 睖喩硭嵬吹奈腋杏X全身骨折一般,疼的眼淚直流。余光看見肖兵躺在地上,腹部的刀隨著他的呼吸微微的起伏著。他的四周,黑色的液體在雨里慢慢散開,我強撐著四肢爬起來。
“對不起,還有,謝謝你?!蹦前训侗臼遣逶谖疑砩系?。雨太大,我分不清是雨水落進他的眼里,還是淚水濕透他的眼睛。他的臉慘白如紙。
“救護車很快就來了!怎么還不來啊!”我的心里開始著急。把雨傘撐在他面前,我說:“肖兵,我不想欠你的?!?
“我也不想,欠任何人的……就當是……當初我罵你的……還你。”他的氣息很微弱,似乎隨時都可能死去。
“別說了!”我背轉身擦眼淚,淚水混著雨水怎么也抹不干凈。“太久了,我早就不介意了。”我坐在地上,把傘放在他身旁,他疲憊的雙眼正慢慢合上。
“好像從沒人這樣關心過我,有人這樣,突然的,很不適應?!?
“肖兵,你說過,你想當兵,好男兒這點勇氣都沒有??!救護車快到了?!蔽也恢勒f什么,只想給他一點活下去的力量。
“怡心!”我爬過去,四肢冰冷的怡心額頭燙的驚人。怡心抬起模糊的雙眼望著我,抿著嘴很是委屈:“驀然,我的裙子壞了,我最喜歡的裙子,你說它就像藍天一樣好看?!?
“是好看,很好看的!”我的淚水斷線的流。抹著怡心紅腫的眼睛?!扳氖枪鳎肋h都是我們的公主?!?
“可我連灰姑娘都不如!”怡心緊緊抱著我。她淤青發軟的腿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怡心很怕冷,又在雨中泡了這么久,泥水讓潔凈的她狼狽不堪。
“我跑,跑了好久,可我沒帶手機。我叫你們,一個人都沒有。沒有人聽得見。”怡心當時是有多絕望啊。我抱著她,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怡心,我在聽。雨里太冷,我們去檐下坐著好不好?”
“可他們就像老鷹逮著一只野兔子一樣,慢慢的追著我,從一樓追到五樓,從五樓追到一樓。我躲啊,藏啊,我想回宿舍。他們不讓我走。”怡心的嗚咽聲悶悶的,壓抑著我的心也跟著難受。
“我就在雨里坐著,等著,我知道,你們會來的。”
“怡心不要哭了,沒事了?!蔽冶持孽咱勚吭谛≠u部外的雨棚下。搖著昏沉的腦袋強忍著不讓自己昏厥。
“怡心,對不起,我們的小公主,開心果,永遠都會開開心心的,對不對?”抹著怡心濕透的長發,我望向躺在不遠處的周禿禿:“你們對怡心干了什么!”
“還能有什么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唄!”
“去,你,大爺!”林昱爬起來對著他的臉拳頭瘋狂的砸下去。
“誰也不能動怡心!你!更沒資格!”我撿起地上的鐵棍,怡心是我的朋友,一輩子的朋友。她是公主,便一生是我們的公主。怎么有人能傷害她呢?
想著每每傷心之時都是怡心陪在我身邊,她是個快樂的女孩子,那么愛笑。也總愛陪我哭。周禿禿這樣傷她,瞬間氣血上涌。
我摟著怡心,總愛用大姐姐的語氣說:以后姐罩著你,便沒人敢欺負你。
怡心瞇著眼,壞壞的笑:我是公主,你是不是鎧甲勇士?她戳我腰窩時我們都忍不住笑。我是多沒用,連自己的朋友都保護不了。
握著鐵棍的手頃刻間失去了力氣,軟綿綿的四肢,視線開始模糊。鐵棍砸在周禿禿腳上,隨著他的慘叫有幾束燈光照過來。
我期待出現的那個人,在光影里越來越暗。
怡心是我心里的光,我希望她永遠永遠幸福下去。
人聲嘈雜間。沈江沙啞的嗓子喊:“我們在這!”
我閉上眼,意識消失前,全身輕飄飄的。我聞到了泥土的氣息和梔子花的香味。
被警笛吵醒的午夜校園,有迷糊的聲音問:“這是發生了什么大事???”
“睡吧,明天天亮了,便知道了。”
閃爍的燈光散去,很快便恢復了平靜。
怡心說:她并未傷著,裙子是她在奔跑的時候劃掉的。她坐在地上,太久了,只是有點冷。
其中一個男孩對怡心伸出邪惡的手時,肖兵站在怡心面前:你做什么?
玩玩??!怎么,你心急了?那男生唾了一口,發出咯咯的笑聲。
去,你媽,的!肖兵揪住他的衣領,一拳頭揮過去。
雨水真冷?。♀墓蛟诘厣仙l抖,肖兵和那男生在雨水里滾作一團。突然覺得肖兵不是那么討厭了,甚至希望他能帶著自己離開這骯臟的地方。
你的好姐妹怎么還不來?周禿禿把鐵棒往肩頭一抗。猛吸一口,把煙頭扔進水里。煙霧和水霧交纏著,一雙手抓住了怡心的大腿。突然放大的臉就像暗夜里捕食的野獸。怡心驚恐的大叫著,她的聲音淹沒在驚雷中,顯得縮小又無助。
放大的瞳孔緊張的望著四周,一片黑暗。她沒有力氣站起來,也無處可躲。
她被抓住衣領往后一帶,怡心身子一輕。一屁股坐在地上,這里的水沒有剛才坑洼的地方深了。她蜷縮著抱成一團。
你什么意思?周禿禿冷冷的問。你和琴驀然還有這小妞,什么時候關系這么好了?
身后有男生呲笑:英雄救美唄。
消消氣。肖兵賠笑著,從褲兜里掏出一盒火材,用力一劃?;鹦情W了一下便熄滅了。打火材是很洋氣的東西,在盒邊一劃,跳躍的火星中煙霧寥寥。叼著煙,略帶憂郁的眼神看著周圍的人,感覺整個世界都是自己的。林昱說:一盒火材,一根煙,一件披風。裝逼的不二選擇。
田怡心也幫過我一把。兄弟混的是義氣,就這一回放過她。待會你們干什么我都不管。肖兵扔掉火材盒,掏出打火機,雙手捧著為周禿禿點燃煙。怡心的心隨著微弱的火光跳躍,此刻肖兵是救世主,也只能是他?;薨档囊股?,她的哭聲起起伏伏,隨著寒氣入體,牙齒打顫的聲音尤為清晰。
煙火閃爍著,沉默的幾人站在雨中靜靜的等待著。
牙齒咬進肉里的血腥味怡心依然記得。肖兵紅著眼揮著拳頭叫罵:可惡!野狗咬我!
誰讓你惹我!咬死你!她也揮著拳頭怒罵。肖兵的手臂上深深的牙印緩緩冒出血來,順著手臂往下滴。印象里除了和他打過幾架,自己從沒幫過他什么。
不清楚肖兵為什么會幫自己,怡心打心里感激他。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不知道會怎么樣。
媽,的!還不來!周禿禿鐵棍往地上狠狠砸下。坐在一旁的怡心感覺地面跟著顫抖,心里突突的跳。
至于為什么這么討厭琴驀然呢?大概只有周禿禿自己最清楚。周禿禿原名不叫周禿禿,沒人問,他也不愿說。從別人叫他周禿禿這個外號起,這就是他的名字。
名字的由來還是從他打架被人揪掉一揪頭發時,額前禿了一塊。周圍人都戲稱他叫周禿禿。他一怒染了頭發,剪了非主流造型,蓋住額前那塊疤。老師不喜歡他,因為他不愛學習愛惹事。同學不喜歡他,因為他生性遭人厭煩。他說:我不愛學習,就愛打架,別人生氣我就高興。
他的名字越叫越響亮,他整個腦袋剪的光溜溜的,除了頭頂一縷黃發在風中凌亂。他還有個外號叫:斗雞。除了親近的人敢叫,沒人敢這么喚他。不然免不了一頓拳腳相加。
他的愛恨源于賭注,也終于賭注。
對琴驀然的恨要從那天開始。他和孟橘靠在涼亭上賞花。他說:橘子,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孟橘紅著猴子屁股一樣的臉羞答答的瞅著他。輕輕咬著嘴唇既緊張又害怕。
誰做你女朋友呢?一看就不像好人!琴驀然猛的沖出來,拉開孟橘。
真他娘,的掃興!周禿禿暗罵。
呵,拒絕你怎么了?臉掛不???花心蘿卜空心菜!琴驀然一臉厭惡。拉著孟橘邊走邊說:不要和這種人一起,他會把你帶壞的。孟橘睜著朦朦朧朧的眼回頭悄悄看他。周禿禿用手指做了個比心的姿勢對著孟橘眨眼。我愛你,橘子。
摸著發燙的臉,孟橘回過頭跟著琴驀然走了。
看看,是你魅力不夠。
周哥,你不行啊。
被周圍一干兄弟一說,好面子的周禿禿臉上掛不住:馬上就成了,哪知道跑出來一個女的壞事。
那琴驀然也是一方霸主,人家打心里瞧不起你,會讓你上她的好朋友?
等著!周禿禿豎起中指,信心滿滿的立下誓言:不出一個月她就躺在哥懷里了。
說喜歡孟橘,也談不上有多喜歡。作為情場老手的周禿禿一時間被孟橘生澀懵懂的眼神吸引。他喜歡的不過是不食煙火的女孩子,孟橘身上這種清純恰恰是吸引他的地方。??
他喜歡的就是這種勢在必得的賭注,他想做的就從沒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