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蘭城。

慕寒和公羊明交流著，忽然公羊明挑了挑眉，道：“前面有點動靜。”

“嗯？”慕寒隱隱聽見了什么，但聽得不真切。

沿著大街走下去，看清了前方的物事，慕寒的臉色漸漸變得冷厲起來。

前方，就在大街中央，一名穿著破舊布衣的少女倒在地上，在她旁邊，有三名男子。一名男子身穿錦衣，一看便是富家子弟，另外兩名則是他的侍衛(wèi)。而兩名侍從之一正拖拽著那名哭得梨花帶雨的少女。

慕寒的怒氣已經(jīng)到達(dá)了極點。

“你要如何選擇？”公羊明沒有再笑，而是淡淡地開口。

慕寒看向公羊明。

“那個穿錦衣的氏族的弟子，有著家族背景。那兩名侍從均是元師。看樣子，現(xiàn)在正在強搶民女。”公羊明的聲音聽不出什么波動，“我不會出手，而你只有兩個選擇。”

“第一，視而不見，當(dāng)做沒發(fā)生過，就此離去。第二，沖上去，然后被打得半死，然后我才會救你，而少女被繼續(xù)帶走的結(jié)果不會有任何改變。”

“公羊先生，我很失望。”

淡淡地丟下了這么一句話，慕寒也不問公羊明不出手的原因，將睡夢中的小虎放在公羊明腳邊，直接走了上去。

而公羊明則輕笑了一聲，輕輕地?fù)u了搖頭，看著慕寒走上前去。

見有人靠近，那名站在錦衣弟子旁邊等待的侍從橫跨一步，擋在了慕寒面前。

“請讓一下。”慕寒淡淡地道。

“公子？”侍從疑惑慕寒是誰，側(cè)頭詢問自家的少爺。

錦衣公子瞅了慕寒一眼，不耐煩地道：“不認(rèn)識，攔住他。”

話音剛落，慕寒眼眸低垂，青光影發(fā)動，借著錦衣弟子的身位繞過了攔截的侍從，沖到了正在拽著布衣少女的侍從面前。

“請放開她。”慕寒動用了元力，蓄力的一爪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抓在了那個侍從的手腕上。

侍從吃痛，松開了手。

慕寒站在了他和少女之間。

慕寒沒有看遠(yuǎn)處的公羊明。他不了解公羊明，更不知道表面上和藹的他究竟城府有多深。慕寒沒有求人的習(xí)慣，既然他想看戲，那便不再管他。

在慕寒出手的時候，一時間空氣有些安靜。

布衣少女因為訝異停止了哭泣。

錦衣弟子和兩名侍從愣在了原地，對有人敢阻撓自己感到不可思議。

公羊明面無表情，他倒想看看慕寒要怎么做。

而在街道一旁的閣樓之上，有一桌公子被街上的好戲吸引了目光。

……

閣樓上。

四名公子本來在推杯換盞，見似乎有事要發(fā)生，紛紛起身趴到了窗邊，俯瞰街上的場景。

“喲，這個是誰啊，怎么敢壞薛家公子的好事？”

“也就元士氣息啊，攔在兩個元師面前？怕不是個傻子吧？”

“吶，諸葛柔光，你怎么看？”

叫做“諸葛柔光”的公子手里有一把潔白的羽扇。他筆直地站在窗邊，倒是沒有其他公子那樣懶散的樣子。

輕輕搖著扇子，他注視著樓下的那個白衣青年，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先看看再說。”

……

慕寒就靜靜地站在少女和侍從中間，也沒有拔出青雨劍，因為沒有必要。

他，沒有想戰(zhàn)的念頭。

“最后給你一個機會，讓開。”姓薛的錦衣公子已是冷了臉色，言語中帶了三分的威脅。

“若公子可放這位姑娘一馬，我便離開。”慕寒輕聲道。

“呵。跟我談條件？”薛家弟子輕蔑一笑，沖著兩名元師侍從冷喝道，“上，給我打！”

慕寒看著兩名元師招呼而來的拳腳，沒有后退。

他不能后退，后面就是那個布衣少女，那個他前來的目的。

短短的數(shù)個呼吸里，慕寒挨了數(shù)下拳腳。對方顯然是控制了力道的，沒有把他立刻打死，但卻讓慕寒五臟六腑都在震顫。

畢竟是元師。

但慕寒此刻卻感到慶幸，只要對方不下死手就沒事。

慕寒倒了，但他卻沒有完全倒下。他撐著身體伏跪在蜷起身子的少女身上。

慕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隨著薛家少爺一聲“停”，兩名侍從終于停了手。

薛家公子走到慕寒面前，冷冷地問道：“你和她是什么關(guān)系？”

此時慕寒嘴角已是溢出了鮮血，身體也仿佛散架了一般，保持著伏跪的姿勢喘息道：“沒有關(guān)系。”

“呵……沒有關(guān)系？呵呵。”薛家公子冷笑了幾聲，隨后轉(zhuǎn)身。

轉(zhuǎn)身的同時，他狠狠地?fù)]了一下袖子，抽打在慕寒的背上。

力道不大，但卻打在了慕寒的傷口上，火辣得生疼。

“今天算是小爺我倒霉了，遇上你這么個腦子不正常的東西。”薛家公子斥道，沖那兩個侍從喝道，“沒心情了！回府！”

“是！”

兩名元師侍從也不看慕寒一眼，跟隨自家公子離去。

慕寒艱難地起身，迎風(fēng)站立的身影有些孤獨，但他卻是輕笑了一下。

另一邊，帶著兩名侍從的薛家弟子經(jīng)過了公羊明的身邊。

公羊明禮貌地抱了抱拳，笑道：“這位是薛家公子吧？”

“又是一個沒見過的。”薛家公子心道，眉頭有些厭煩地皺起，“是又如何？”

公羊明淡淡一笑，道：“沒事。在薛家好好再待幾個時辰吧。”

“有病。”薛家公子啐了一口，加快了步伐，還在低聲自語，“今天怎么了，盡是奇奇怪怪的人。”

公羊明也不惱，無視了薛家公子的話，慢慢地走向背對著他的慕寒。

……

“這人是不是喜歡被打？哈哈哈，笑死我了。”

“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被打一頓，還得罪了薛混子，不知道怎么想的。”

“……”

閣樓之上，公子們笑聲一片，唯獨諸葛柔光沒有開口。

“很聰明的做法。”諸葛柔光心中評判道。

若是把他放在慕寒的處境，想要解決這個麻煩，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不由分說直接動手是最蠢的行徑，想要以理服人只能說太天真。唯獨讓人家摸不清你的來由，只是發(fā)現(xiàn)你像個傻子一樣認(rèn)定了這件事，在不敢殺人的前提下，他們最終只會自討沒趣離去。

“但，你今天救得了這個，明天救得了另一個么？”諸葛柔光低語。

不根除源頭，這樣的事情始終會發(fā)生。

“知道如此，還去做——是個堅守本心的人啊……”諸葛柔光心里有了結(jié)交之意。

心中這樣想，諸葛柔光已是有了行動。

他對著其他公子輕笑拱手，說道：“各位公子，在下想起還有一事要辦，不方便久留了。”

“沒事沒事。”其他公子倒也不甚在意，“諸葛兄走好，下次再聚！”

諸葛柔光點頭，又多看了窗外的那個身影一眼，理了理衣衫，往樓下走去。

……

“多謝公子救我！”布衣少女跪在地上向慕寒俯首。

慕寒沒有說話，艱難地蹲下身將少女扶起。

少女看著她的救命恩人。

這個人很狼狽，眼神卻很清澈。

“無需謝我。”慕寒對布衣少女道，“你不欠我什么。”

慕寒聽著身后的腳步聲緩緩臨近，待公羊明接近后便朝前走去。

公羊明笑了，跟上慕寒。這家伙，倒是真動怒了。應(yīng)該是在氣自己不出手吧。

布衣少女見慕寒不再與她說話，心知自己在此后與他將再無交集，于是急忙喊道：“公子大恩，小女子今生難忘！公子不要小女子報答，小女子來世愿為公子做牛做馬！”

“回去吧。”慕寒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他也不回頭，就這么平靜地就這么說了一句。

慕寒從公羊明的懷中抱回了小虎，轉(zhuǎn)身往前走，公羊明落后一步跟著。

許久之后，公羊明問道：“你這么做，倒是圖什么？”

慕寒的腳步頓了頓，淡淡地道：“本心而已。”

“本心嗎？”公羊明笑了笑，繼續(xù)道，“你是不是在氣我？氣我明明能救下那個女孩，卻袖手旁觀？氣我空有一身元尊實力卻毫無作為？”

慕寒不語。

“我真的沒有出手嗎？”公羊明笑著搖了搖頭，道：“你太年輕了。很多事看不到。”

慕寒停下腳步，看著他。

“我說你太傻，你還不懂。”

公羊明嘆道：“薛家，蘭城的地頭蛇之一。剛剛那個，只是這些紈绔子弟的一個縮影罷了。你能救其一，能救其二嗎？你能被打多少次來保全幾個人？若是那個弟子不死心，難道你要一直呆在蘭城一直給他做沙包？”

“我沒有辦法。”慕寒的臉上，終是出現(xiàn)了落寞的神色，“我太弱了。”

“那我呢？”公羊明笑問，“你可忘了我的身份。”

天霧王親信。慕寒想起來了。只是此時提起這個有何意義？

“我此次離開天霧宮，有兩個目的。第一，去天水州看看，獲得點有趣的情報。第二，整頓一下天霧州。”公羊明輕笑，“我不出手，因為沒有必要。明天，或者說今晚，這薛家就不存在了。”

慕寒聞言，心頭一震。

“要解決毒瘤，當(dāng)然得徹底拔除才是……”

慕寒苦笑：“你可沒說。”

“你也沒問。哈哈。”公羊明笑得開懷，看著慕寒眼里是贊許之色，“即便你不出手，那少女也會無事。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應(yīng)罷了。很高興能看到你是這樣一個重情重義之人。”

慕寒無語，旋即想了想另一個問題。如果事先知道布衣少女會無事，自己就不會出手嗎？自己就能忍著狠心走過嗎？

慕寒自嘲地一笑。不可能的。縱然知道，他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因為……他無法違背自己的本心啊。

“后面有個人一直跟著我們。應(yīng)該是找你的。要見見嗎？”公羊明突然問道。

“誰？”慕寒往后看了一眼，在一個不遠(yuǎn)不近的位置看到了一個搖著扇子對著他微笑的人。

不知道對方來意，但慕寒思索了片刻還是對公羊明道：“公羊先生請等我片刻。”

“無妨。”公羊明回答。

慕寒整理了一下心情，向諸葛柔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