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內，慕寒收回了手，沉默著。

門已經開了，背后的光線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漆黑的影子和漆黑的墻融為一體。蕭然的四壁，仿佛在又一次地告訴他：剛剛不過是一場考驗、一場夢罷了。

是夢嗎？

慕寒轉身走出了石屋，他沒有看到其他人。秘境內的環境如同來時一樣沒有變化。

他向守田人道：“晚輩有許多疑惑，不知可否詢問前輩？”

“說。通過考驗，問題涉及考驗本身，都可以問。”守田人淡淡地道。

慕寒輕聲道：“敢問前輩，我進入石屋后過去多久了？”

“一個時辰。”守田人的聲音依舊淡漠。

慕寒愣了愣，對于這個時間，他不知道自己是覺得太長了，還是太短了。

他一念在外界時一個時辰，但在那顆大星上，他度過了無數時光。

“其他人還在考驗中嗎？多久通過……才算正常？”

“一日之內。”

一日之內，現在才過去一個時辰，也就是說，石屋內的其他人暫時無恙。

慕寒又問道：“前輩，我看到的……是預設的幻象嗎？”

守田人凝視了慕寒一眼，他的眼神，沒有什么生機，但卻好像看穿了慕寒的內心。

“非。沒有人會經歷一樣的考驗。”

聞言，慕寒微怔。

守田人緩緩道：“幻象，是蒙蔽了部分感知后感知到的，是虛假的。但，石屋是牽引了你的精神力，讓精神在特定的環境下重生。整個世界，受你的意志影響自然會傾向你希望發展的方向，而那也算是你親身經歷的。”

慕寒心頭一震，干澀道：“前輩的意思是，那是真實存在的？”

“你若覺得是真，便是真。”

聽聞此言，慕寒苦笑。

慕寒抿了抿嘴，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

“前輩，這樣的考驗，是否太殘酷了呢？”

掙脫不開那個似真似幻的世界，精神便會沉溺其中直到死去。在慕寒看來，這樣的考驗，太殘酷了。

守田人似乎是嗤笑了一聲，道：“安然度過一生，含笑而死——這是多少人追求的呢？”

慕寒無言。

含笑而死……是啊，這就是無數人所追求的。可，又有幾人能做到的呢？

他若愿意，當然可以把大星上的一切當做真實，天下尊崇、偉力無邊，甚至也許他可以在其中不死不滅。

可是，正如他對文棠說的那樣，他在那個世界里是不完美的，他不屬于那個世界。

他更珍惜此刻。

突然，守田人冷不丁地說了一句：“既是考驗，代價和收獲自然是等價的。”語罷，他仿佛化作了雕塑，不再言語。

慕寒的思緒被打斷，一時間，他都沒反應過來守田人的意思。

“代價殘酷……對于的是收獲巨大？”慕寒心道，有些不解。

慕寒看守田人似乎陷入了沉寂。這位好像不是活人，想來他進入這個狀態，自己再問什么他也不會再回答了。

也許，要等到所有人考驗結束守田人才會復蘇。

“只能等了。希望大家都能順利通過。”慕寒有些許的憂慮。畢竟知曉了考驗的本質，他對眾人能否都出來有些擔憂。

“余生……”

其他人倒還好，唯獨對余生慕寒有些擔心。如果那個世界，有個“囡囡”，有個自己，沒有病痛，沒有仇恨，余生……真的能走出來嗎？

慕寒原地坐下，不再去想煩其他，開始修煉。對他來說，在這個時間點，等待是唯一的選擇。

這里元氣濃郁，對修煉大有裨益。而且，趁著修煉的時間，慕寒也想理一理自己在大星上的記憶。

那一念千百年的時光，或多或少，對他的記憶造成了一些沖擊。他要消化這些影響。

……

另一邊，林森林鬼鬼祟祟地繞了一個大彎繞過了靈田，躲在了樹叢里。

這一刻，守田人的眼睛動了動，目光跨越遙遠距離看到了林森林。

林森林那便，他察覺到了什么，朝著靈田的方向看了過來，尷尬一笑，隨后繼續安安靜靜地躲著。

守田人面無表情，又合上了眼。

林森林松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還好沒有像第一次那樣把我抓過去，不然和那幾個家伙打照面就慘了。”

他可不想這么早就露頭。

他遠遠地看到了盤坐修煉的慕寒，心頭也有些驚異：“好快，這才一個時辰吧，竟然就出來了。之前沒發現，現在看來這個人精神力不弱啊……”

“咦？又有人出來了？……啊？一下子出來倆？什么情況，要變天了？”林森林瞪大了眼，懷疑自己看錯了。

一個人說得過去，兩個人也好說，三個人在他看來就有些離譜了。

“嘿嘿……”

他用指肚摩挲著下巴，忽然笑了起來：“我眼光不錯。這回說不定有戲了。”

……

慕寒修煉沒多久，就感受到了動靜。

一抹劍氣在一間石屋中爆發，隨后若曦在石屋外現身。緊接著另一邊也是一間石屋打開，雨革月平靜地從中走出。

二女看見慕寒，若曦向慕寒點了點頭，而雨革月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慕寒輕笑。

“這幾間屋子，當真神奇。屋子的主人，手段通天。”雨革月如是道。

慕寒深有體會。此等牽引精神進行試煉之法，聞所未聞，更何況，還適用于雨革月這樣的平天境強者。

其實不難發現，能讓守田人這樣的存在守護石屋，留下石屋之人必然是遠古大能。

若曦亦是道：“我在其中問鼎了劍道巔峰，若非我知曉劍海無涯，可能便深陷其中了。”

慕寒心中一動。師姐經歷的，是大道修行嗎？

慕寒感慨道：“不知道石屋主人，是否是這秘境之主。我現在愈發覺得這秘境不一般了，這可能是當世最神奇，也最可怕的幾處秘境之一。”

“確實如此。”雨革月道。

三人等待。

又過了一個時辰，公羊明出來了。

他微微蹙著眉，看了一眼那老僧入定般的守田人，對著三人苦笑道：“這石屋，有些邪乎啊……還好，我感覺自己差不多都要迷失了。”

“現在……就剩龍嬈和余生了吧？”公羊明問道。

慕寒點了點頭。

“有點擔心？”公羊明捕捉到了慕寒眼底的些許凝重，淡笑著問道。

慕寒沉聲道：“龍嬈涉世不深，余生少年心性，異世真實無比，不知能否掙脫。尤其是余生，他的執念太強，很可能沉淪。”

“余生嗎？可以說說他的事嗎？”公羊明問道。

雨革月和若曦也看向慕寒。

一直以來，他們看余生都覺得后者的身上有著迷霧。

在人前，余生羞澀、靦腆，可是可以感覺到，他是性格深處，是有些孤僻和冷漠的。對他們的親近，也許只是因為慕寒的存在。

慕寒猶豫了一下，還是簡單的講了一下在九龍城遇見余生的事。

“原來如此……”

公羊明想了想，卻是道：“這樣的話，我倒是不認為余生會因執念淪陷。”

“我也這么覺得。”若曦表示了贊同。

慕寒愣了愣。

公羊明輕笑：“若曦姑娘劍心靈籠，看得比我通透。你說吧。”

若曦也沒有推辭，對慕寒道：“余生的執念越強，越會在意真實，而不是逃避真實，選擇虛假的復仇。”

慕寒恍然。

“你是關心則亂了。”若曦道。

慕寒略顯尷尬。

這時，若曦輕輕皺眉，說道：“余生在我看來不會有什么問題，反倒是龍嬈妹妹……”若曦話語未盡，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是啊，別看她天真，好像對龍族長老、甄古的事不放在心上，也許只是被她壓在了心底。”公羊明嘆道。

聽二人這樣說，慕寒也陷入思考。

有著心靈聯系，他一直覺得龍嬈沒有什么大問題。可是，換作是自己，長輩戰死、哥哥逃亡，自己跟著不久之前才認識的人，平日能一切如常，談話間能笑得出來嗎？

慕寒鎖起了眉頭。也許，龍嬈比自己了解的堅強的許多。

慕寒有些懊惱。明明和龍嬈有著心靈聯系的是他，他卻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反倒是公羊先生和師姐看得比自己清楚。

“自我設下的精神世界揭露內心一切真實，可能無比理想化，構成完美世界，也可能自我封閉，形成牢籠。”雨革月在這時候說道。

慕寒神色凝重。這么說來，龍嬈的處境是最危險的了。

“只能看她自己了。”公羊明無奈嘆息。

眾人沉默。

慕寒微微攥緊了拳頭，在心里呼喚龍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