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中，余生也漸漸的冷靜了下來。

在褪下在少女前的堅強之后，慕寒發現余生是個有些羞澀和沉默的少年。

如果不是病魔，他本就應該是像芷那樣在某個宗派好好修煉的天才，雖然羞澀，但也有朝氣，是未被雕琢的璞玉。

“其實我們是一類人。”慕寒對余生道。

這讓余生愣了愣，看向慕寒。

慕寒向余生訴說了自己的事，還有在蒼州邊境的那些饑寒百姓的事。

余生感同身受，有些想哭。

“但其實，這世界挺溫柔的。”慕寒對余生笑道，又講了一些與關于捕頭、雨革月、濟蒼王有關的經歷。

他之所以講這些，是因為他不想讓余生的心里只被仇恨填滿。

自己在告訴他，世界上還有令人向往的光明的一面。

余生沒說什么，只是緊緊地抿住了嘴。

慕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在這方面多講什么。

“現在我給你講修煉的基礎……”慕寒道。

余生認真聽著。

……

夜晚，慕寒在修煉的時候也有注意余生的情況。

慕寒習慣了整夜的修煉，但他沒想到，余生在第一次納靈的時候，便能整夜堅持下來。

不過他很快就釋然了。

這不是余生第一次納靈了，他此前都有自己摸索著納靈。否則，他也無法用汲元器皿收集元力，然后換取星辰幣。

當時他第一次遇見自己時候，便說了此事。那時慕寒還不信，但現在事實讓他明白，余生，是個很有毅力的少年。

天色破曉。

修煉之中，突然有敲門聲響起，隨后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可否一見？”

慕寒有些警惕。

“是誰？客棧的人？雜貨鋪的鷹鉤鼻男人？……不，聲音不像。九命城主？”慕寒表面上維持著鎮定，心思變幻。

慕寒看了一眼結束了納靈、因為有些怕生躲到一邊的余生，走到門旁，打開了房門。

這是一位穿著寬大黑袍、身形佝僂臃腫的老者，氣息完全內斂。

直覺告訴慕寒，這絕不是普通人。

慕寒平靜道：“老先生請進。”

神秘老人點了點頭，走了進來，視線落在了余生的身上。

慕寒注意到神秘老人打量余生的時候微微地點了點頭。

“所以，他是為余生而來？”心中這般猜測，慕寒不動聲色，請這位神秘老人坐下。

神秘老人坐下后，道：“兩位也坐。”

話語之間，老人話語之間，倒有些反客為主的味道。

慕寒沖余生點了點頭，余生坐到了慕寒的旁邊。

神秘老人沉吟了一下，隨后銳利的視線在慕寒和余生的臉上掃過，最終定在了余生的臉上。

他緩緩道：“開門見山地說吧，我想要收你為徒。”

此話，老人是對余生說的。

慕寒和余生都是訝異。

老人不繼續說話，余生不答，慕寒也不好接，房間內沉默了一陣。

最終慕寒打破了尷尬，向神秘老者問道：“不知老人家是……”

“刺王！”

話音剛落，余生倒是沒什么反應，但慕寒卻是心驚不已。

余生不知道這是什么概念，但慕寒知道。

刺王，這是三千州可謂傳奇的人物，代表了專精刺殺一道的一脈。刺王傳承，代代不絕，每一代，都有且僅有一位傳人。而每一代刺王，都是三千州上令人背脊發寒的存在。

刺王，是刺客之道的絕巔，是暗殺同階王都易如反掌的存在。

刺王收徒，可不是一件小事！

慕寒深吸一口氣，道：“敢問前輩為何想收余生為徒？”

此事關乎余生前程，慕寒也是謹慎。

“天賦！韌性！”

“九命之毒下活下七年，最終將之戰勝。足矣。”

慕寒懂了。這么說來，這位稱自己是“刺王”的前輩其實一直有在暗中觀察余生。

然而就在這時，一直怕生而不說話的余生卻是突然道：“我不走！我要跟著慕大哥！”

慕寒微微一怔。看著余生閃爍的眼睛，他明白了什么。

他能想到刺王在關注余生，余生自也能想到。可這樣的王，居然眼睜睜看著囡囡死去，也許這就是余生無法接受的。

“我不會強求你拜師。”老人淡淡道，“但你一日不拜，我便留一日。”

慕寒有些頭大。

“前輩，可否一敘？”慕寒沉聲道。

老人凝視了慕寒一眼，身形一動，慕寒已是被他抓起來到了客棧的屋頂之上。

慕寒直接道：“前輩可知道余生為何不愿跟您走，而是跟我？”

老人不語。

慕寒輕嘆道：“前輩的話，讓余生知道您一直在關注他。可您卻冷漠地看著他和他旁邊的那個少女受苦。不，或許他不在意自己，他真正在意的，是您對少女的逝去袖手旁觀。”

“她死了？”老人問了一句。

慕寒點了下頭。

“難怪。”老人淡淡地笑了笑，“那他現在應該也是恨我的。”

“可我認定收他為徒了。你說，怎么辦？”

“他要跟你，我殺了你如何？”老人忽而露出一絲玩味的表情。

慕寒心中發毛，表面上笑道：“前輩說笑了……”

老人卻是面色一冷，磅礴的殺氣籠罩慕寒，讓慕寒遍體發寒。

“我可沒說笑。”

“他要跟你，我殺你，讓他恨我！再告訴他我的刺殺一道，讓他拜我為師，終有一天來殺我！冷酷、無情、仇恨，能讓人迅速變強！”老人聲音冰寒。

慕寒在老人的殺氣之下盡力維持著鎮定。

慕寒嘆氣道：“可前輩也不想讓徒弟憎恨自己這個師父吧？”

老人不可置否地輕點下巴。

慕寒突然道：“如果前輩殺了九命城主，余生或許能解開心結？”

“我不殺。我若殺了，他就不會想變強。”

老人忽而背過身，屋頂的風吹得他黑袍飄揚，佝僂的背影盡顯蕭瑟。

他的語氣有些滄桑：“我老了，想找個徒弟，將這一脈傳承下去。那個孩子，我很喜歡。他若能走上我這一道，日后會有大成就。即便我無所不用其極，也會讓他拜我為師。”

“前輩能否在此等候？我下去勸勸余生。”慕寒心里嘆氣，口中道。

“你們出城前，我都會在這。”老人不回頭，道。

慕寒向著老人微微躬身，從屋頂翻下。

回到屋中，慕寒便看到了余生關心自己的眼神。

微微一笑，慕寒道：“刺王前輩很和藹，和我聊了聊你的事。”

余生咬了咬嘴唇，道：“我不想跟著那個老爺爺走，我就想跟著慕大哥。”

“為什么呢？”慕寒坐到余生旁邊，摟著他的肩膀問道。

“囡囡走了，我只有慕大哥了。我只相信慕大哥……”

“唉……”慕寒揉了揉余生的腦袋，輕嘆道，“跟著我，你未必能變強。我也很弱，有時候自身難保，也難顧及到你。”

“但那位前輩，是封王級的強者，很強很強，擅長刺殺一道。你不是想要報仇嗎？跟著他修煉、學習，很快就能報仇了。”

余生還是搖了搖頭，囁嚅道：“我不喜歡那個人……”

慕寒輕嘆：“你是在意他不救囡囡的事嗎？”

被看破了心思，余生低下了頭，猶豫了一下后還是點了點頭。

“你啊……”

慕寒決定了，為了余生好，他要說一個善意的謊言。

“余生，那位前輩是很強，可也不一定能救下囡囡啊。人各有所長，也許刺王前輩擅長的只是刺殺的手段呢？也許他出手救囡囡，但九命城主發覺了直接讓囡囡身死呢？”

“那他也可以殺掉九命城主啊！”余生還是不甘。

“九命城主一死，也許他的毒會直接讓宿主死去？”

余生沉默了。

慕寒也默默地松了口氣。雖然這些都是他不確定的猜測，但好歹挽回了一點刺王前輩的形象。

不知余生沉默了多久，他突然弱弱地問了一句：“慕大哥覺得我跟著那個老人好嗎？我……聽慕大哥的。”

慕寒點了點頭，堅定道：“會好的。你跟著那位前輩，有一天也會變得很強很強。”

“那……那時候我也可以幫慕大哥報仇嗎？”余生又問。

“幫我嗎？”慕寒失笑，眼神里露出一絲感動，“也許吧……”

余生咬著唇，心里又掙扎了好久，終于道：“那好吧……”

慕寒笑了，旋即精神力微微波動，告訴了屋頂上的老人。

老人瞬間在屋中出現，他看著余生，露出了一個慈祥的微笑。

慕寒微微一愣，心中有些明悟：或許刺客無情，但人有情。

“拜師的禮節就不必了。告個別吧，我帶他現在就走。”老人說道。

余生看向慕寒，眼神中有不舍。慕寒笑著，沖余生點了點頭。

“慕大哥，再見……”

“再見。”

老人點了點頭，帶著余生瞬間消失。

或許九命城的城門攔得住列陣境修士，但對于一尊王來說，就是形同虛設。

“走了……”

慕寒望了一眼空蕩蕩的房間，心里有些惆悵。

說實話，他在此之前的確心里有過收余生為徒的想法。但，相比起自己來說，刺王前輩明顯更為合適。

“希望余生在那里過得好吧……”慕寒祝福了一句。

但他也明白，要想變強，辛苦是必然的。

“對于余生來說，那些困難都算不得什么吧？”慕寒心想。

對于一個從病坑里爬出來的少年，修煉的困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慕寒深吸一口氣，站在窗邊望了望城門。

“再過一段時間，我也要準備出城了。”慕寒眼中精光閃爍，“下一站，地寶城。”

余生的事結束后，他也該去實現和濟蒼王的賭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