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皇上像今天這般有興致，竟和慕蕓兒在御花園閑逛。其實，褪去龍袍，他和慕蕓兒也只不過是尋常人家的父女，享受著尋常人家該有的天倫之樂。

走了那么遠的路，皇上突然腿軟了一下，慕蕓兒及時扶住他，緊張道:“皇上怎么了？”

皇上停下腳步，嘆息了一聲:“年紀大了，不宜走那么多路，所以剛才腿軟了一下。”

“腿疼？”慕蕓兒趕緊扶皇上在御花園石子路上的石凳邊坐下，她便蹲在皇上身邊，幫他捏腿，一邊捏還一邊關心道，“是這里疼嗎？現在呢？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皇上看著她此刻為自己捏腿的模樣，心里生出一股暖意，也不知不覺的被這個丫頭感動了:“朕有那么多的兒女，可惜就是沒有一個人，像你這樣真心真意的關懷過朕。”

“怎么會呢？”慕蕓兒抬頭望著皇上，寬慰道，“皇子們個個都很孝順，還常常獻禮物給皇上，那可都是他們的心意啊！”

“他們送的禮物都什么稀奇的？吩咐奴才一聲就辦好了，這怎么能說是關懷呢？”皇上的神情里可以看出，他一點也不稀罕那些皇子的孝心，反而還很排斥，“他們這么做，就是想討朕的歡心，想從朕身上得到一點好處，這么多年朕看得很清楚很明白，對于他們朕根本不寄予厚望。”

雖然皇上對他們沒有什么厚望，可是此時此刻，有慕蕓兒這樣的孩子陪在他身邊，他感到很知足:“上天待朕不薄，給了朕一個淡泊名利，本性善良，純潔又有孝心的女兒，這個傻丫頭啊！為了親情，還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讓朕大開眼界啊！”

“皇上！”慕蕓兒忽然停下手，驚恐的望著他。似乎皇上心里都知道，她是為了救娘親才故意說謊，否認自己公主身份的。

這些皇上心里都有數，他看著慕蕓兒，欣賞道:“其實你和朕年輕時候的個性好像，敢作敢為，倔強，固執，不依常規，不刻意的去討好別人。”

“蕓兒其實知道，在無意間已經冒犯了皇上，還望皇上恕罪。”慕蕓兒并非膽大包天，一點也不懼怕天威，只是為了救母事急從權，不得不冒犯圣顏。

“朕早就明白了，你這么做是為了保護貴妃，是為了保護沅卿，對不對？”皇上沒有一點怪她的意思，反而還和她說了很多心里話，“朕身為一國之君，不辭勞苦，日理萬機，為的是什么？是國泰民安。作為一個父親，朕盡了自己的力量，去保護自己的子女，目的是什么？是讓他們不受傷害，讓他們和睦共處。假如沅卿真的坐上了皇位，你覺得他真的可以坐一輩子嗎？”

慕蕓兒搖搖頭，一臉迷茫:“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皇上痛心惋惜道:“沅卿是朕一手栽培的未來天子，可惜他不是朕的血脈，朕其他的皇子哪個不是對朕的皇位虎視眈眈？他們絕不會那么輕易讓江山落到別人的手上。”

慕蕓兒好像有些懂了:“皇上的意思是，如果將來是沅卿登基了，那么其他的皇子就不會放過他？”

“大局已定，大勢已去，這一切已經不是朕說幾句就可以改變的。”皇上嘆息了一聲，也表示很無奈。

“不會的，沅卿那么好的人，皇上不會忍心見死不救吧？”慕蕓兒一直堅信，只有皇上能救沅卿，能保他的性命。

皇上感到很無力:“朕是不忍心，可是命運注定，往往是阻止不了的。”

“命運是可以扭轉的。”慕蕓兒跪下懇求，“皇上，您一定要保護沅卿，蕓兒求您，一定要保護沅卿好嗎？”

皇上親自扶她起來，只能答應她容他再好好想想。

午后，皇上召見蕭貴妃。

蕭貴妃惶恐不安，立刻在皇上面前下跪行禮:“臣妾叩見皇上。”

她低下頭，不敢看皇上的神色，皇上沉默許久，似乎沒有讓她先起身的意思。只聽到他一聲嘆息:“貴妃，你可知道朕坐在這個位置上，看到的是什么？”

蕭貴妃搖搖頭，小聲道:“請恕臣妾愚昧，并不知道。”

“是天下！”皇上的話里夾雜著讓人看不懂的情緒，“坐在這個位置上，天下就在朕的腳下，所以有很多人都想坐在這個位置上，包括你大哥。”

“臣妾知罪！”蕭貴妃立刻向皇上磕頭立刻認罪，“臣妾的大哥謀逆造反，皇上寬宏仁厚，原諒了臣妾，臣妾感謝皇上大恩。”

“這次亂事，是國舅一個人的主張，與你無關，你何罪之有？”皇上并不怪罪她，“起來吧！”

“謝皇上！”蕭貴妃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就算朕要怪罪你，也不會因為這件事。”皇上的話里似乎大有深意，“貴妃，你知不知道朕的江山，是怎么打下來的？又是怎樣的苦心經營，才能讓天下百姓有如今這樣安定的生活？你是朕的貴妃，太子的生母，朕絕不能容忍這江山顛覆在你的手里！”

“臣妾罪孽深重。”蕭貴妃又立刻跪下，似乎感覺得到皇上就是怪罪之意。

皇上走到她面前，親自扶起她，鄭重其事地看著她，道:“朕要你答應朕一件事。”

“臣妾定當遵命！”

皇上點點頭，鄭重地交代她:“你一定要好好的保護沅卿，不要讓他受到一點傷害。”

“臣妾定會盡力。”

皇上思慮許久，晚間又傳召了慕蕓兒和沅卿。

只有在慕蕓兒面前，皇上才能真切的感受到，他是個普通人，是一位父親，而不是九五至尊的天子。此刻，他正親切的拉著慕蕓兒的手，語重心長道:“蕓兒啊！如果沒有這個皇宮，沒有那么多禁衛軍的保護，朕脫下龍袍，是不是就只是個普通的老人啊？”

“是啊！”慕蕓兒認真的點點頭，她確實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可朕貴為九五之尊，也有很多辦不到的事啊！”皇上無奈地嘆息了一聲，無力道，“就像你讓朕保護沅卿，朕都不能夠保證。其實朕原先也很平凡，現在老了回頭看看，能夠做一個普通人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

沅卿立刻跪下請旨道:“父皇，沅卿只求能夠離開皇宮，去過普通人的生活，還請父皇成全。”

皇上拉起他，關切地問:“你在宮里養尊處優多年，從沒有受過半點委屈，你真的可以忍受宮外的日子嗎？”

這一點，沅卿早就看開了，他想要的，從來不是養尊處優錦衣玉食的生活。便坦然回答:“其實，我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皇子，不是父皇的血脈，我一心就只想回到民間，過自己應該過的日子。如果父皇能夠成全，沅卿會一輩子感激，一輩子記得您的大恩大德。”

“你能這樣想，朕也就可以放心了。為保你性命，朕應允你離開。”皇上點頭默許，隨后目光又看向慕蕓兒，托付道，“蕓兒，以后沅卿的性命就交到你的手里了，你要替朕保護他，知道嗎？”

慕蕓兒皺眉，有些不解:“蕓兒怎么可能保護得了沅卿呢？”

皇上用信任的眼光看向她，把自己最牽掛的一份責任鄭重地交到了她的手上:“你有一份難得的寬宏大量，你有一顆肯為人犧牲的善心，還有，你有一個永遠對你不離不棄的戰神。”

“蕓兒不是很明白皇上的意思。”

“朕老了，以后這江山會落在誰的手里，會是怎樣的結局，朕看不到了。”花甲之年，皇上竟不由得感慨起來，只想盡快替他們安排好一切，“蕓兒，朕要你記住，無論什么時候，你都要開心平安的生活下去。也答應朕，一定要保住沅卿的性命，讓他不受其他皇子的迫害。”

“我答應您。”慕蕓兒看了看沅卿，向皇上保證道，“我會盡全力保護沅卿，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的。”

“你會對朕說謊嗎？”皇上看著她的眼睛，想要她真誠的一句話。

“不會！”慕蕓兒毫不猶豫地回答，“蕓兒絕不會對皇上說謊！”

皇上握著她的手，用懇切地眼神望著她，問:“那你愿不愿意真心的叫朕一聲父皇？”

這一刻，慕蕓兒的眼眶瞬間濕潤了，能夠與自己的至親相認，這是她做夢都在盼望的事情。現在，她的親生父親，這個九五至尊的天子，終于愿意認回她了。慕蕓兒含淚叫出:“父皇……”

“好！真好！”皇上的眼眶里也閃著晶瑩的淚珠，連聲道，“這就是朕最想聽到的。”

沅卿站在一旁，看到他們父女二人此刻的天倫之樂，也由衷地為慕蕓兒感到高興。他從小就奪走了她太多父皇的疼愛，現在終于還給她了，在他離開皇宮前，終于了卻最后的心愿了。

次日午后，皇上突然召見楚狄進宮，還十分緊急。楚狄接到宮中的傳旨，立刻趕往皇上的御書房。

皇上看著楚狄，語氣意在試探:“這個時候召你進宮，你感到奇怪嗎？”

楚狄不假思索地回答:“皇上，楚狄只聽候吩咐，其他的事不會多想。”

“戰神就是戰神。”皇上點頭贊許，直言道，“朕最欣賞的就是你這率性而為，不阿諛奉承的坦白。”

楚狄謙虛:“謝皇上厚愛。”

“還記得，朕為什么要冊封你為戰神嗎？”皇上站起身，走到楚狄身邊，憶起很多年前最讓他印象深刻的一段，“當年，國舅剛剛訓練好的一批死侍想要謀反作亂，是你在眾多逆賊手里救了朕的性命。那一幕情景，一直留在朕的腦海里難以忘記。因此，朕就冊封你為戰神，確是實至名歸。”

楚狄認真的聽著，時不時地還微微點頭。

皇上看著楚狄，又問:“你知道朕為什么賜婚于你和蕓兒嗎？”楚狄愣了一下，還沒回答，皇上便先說出口，“因為朕需要你，朕需要你保護蕓兒一生一世。”

楚狄點頭，自當用盡一切，拼盡全力地護慕蕓兒一生周全。

皇上走到書桌前，打開桌上的木盒，里面放著一柄雕刻著精致麒麟圖的寶劍。皇上鄭重地把寶劍交到楚狄手上:“當年朕在冊封你的時候，曾經賜你這把寶劍，可惜你拒絕了。今天，朕再一次將這把寶劍賜給你，希望你用這把寶劍鋤奸殺敵，讓他成為真正的至善劍。”

楚狄領受君恩，退出御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