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和劉夫人的醫局開張之時，已是東臨國的冬季。
這一日大雪紛飛，醫局的生意愈加繁忙起來。
但是一般這個季節里生孩子的人家卻不多，所以我也開始清閑了下來。
“在臨安城里已經許久都沒下過這樣的大雪了。”
我和劉夫人并排坐在醫局暖閣里，閑聊著。
“哦，是嗎！”
我也很久都沒看到過雪了，記得上一次見到這樣的大雪，還是三皇子被斬那天。
那潔白的雪花一點點被鮮血侵蝕的場景如今想來依舊讓我心臟有些刺痛。
已經好久都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大概是我完全的占有了藍依的身體，適應了在這個時代的生活，所以生命便不會輕易被人拿走了吧！
就連夢里，也再沒見過那地府的場景，也許冥王他不想再讓我回去了。
“我聽說生活在西蜀邊境上的百姓們不斷受到西蜀兵士們的侵擾，加上今年的大雪寒冬，讓許多的百姓流離失所。一些流民就聚集在城外的白馬寺一帶。你最近可不要去外面采藥了！”
劉夫人為自己手中的暖爐添了兩塊碳火，便又抱回了袖中。
“我正要跟你商量這些事。我聽說李家的藥材質量好又便宜，而且貨源充足，我想我們與其耗費人力自己去采藥，不如直接跟李家訂購。”
劉夫人眼睛一亮。
“我也正有此意，再說李家與我劉家世代交好，你要是覺得可行，我一會兒就去找季掌柜祥談。”
“季掌柜？”
“對，季掌柜！你見過的，就是上次小兒滿月宴，坐在你旁邊等我那位。”
“我知道他是誰，只是不明白為何買藥要去找季掌柜談而不是找李玉石李老爺？”
“你有所不知，這些年李老爺已經開始慢慢的把李家經營的店鋪一份為二。他的長子接手了從我們劉家兌過去的布莊生意，而季掌柜則一邊負責全城的零散店鋪，一邊經營李家最大的藥材生意。”
我聽到這些，心里有些震驚。我舅父是瘋了嗎？怎么會如此重用一個外人。
“那李家為什么要如此器重季掌柜？居然只讓親生兒子接手占他李家產業十分之一的布莊，而讓一個外人控制自己八成的生意？”
“呵呵……這就不得不說李老爺的為人了。李老爺就是這么一個人，但他并不傻，他這是知人善用。咱們城中都叫他李善人，而且這個稱呼最開始是稱呼李家的老老爺的。”
“這跟用人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啊！這個季掌柜知恩感德，善于經營。這城中多少家店鋪想重金請他去做掌柜，他都不肯。”
“既然有更好的地方，干嘛不去？”
“季掌柜跟李家之間，可不僅僅是雇傭關系。這季掌柜還是那老老爺的繼子。”
“哦！”
我恍然大悟。
如非這樣，他又怎么會在得知那年我祖父去逝的時候借酒澆愁呢！
“其實，季掌柜命很苦的，聽說當年他就是李家老老爺活著的時候救下的一個小乞丐，救下他的時候渾身是傷，命都沒了半條。”
我心下一怔。
“這件事，臨安城里的人都知道。季掌柜名為季長安，原本是胡夷一帶討飯過來的流民，可是有一年也是這樣的大雪，他的親人都被凍死了。正趕上李家的商隊趕車經過，老老爺見他可憐便收留了他。這季掌柜為人聰慧，又常年跟著老老爺走南闖北，早早的便學了一身的本事。”
“原來他們之間還有這層關系……難怪……”
“難怪什么？”
“難怪我見那季掌柜在這城中商界的地位頗高，一點也不次于那位李老爺。而且他雖然對待李老爺知理守理，但那李老爺卻待他親兄弟一般。”
“對，是這樣，他們李家都是心善之人，李老爺這樣，兩位公子和家中小姐們都是這樣！”
“那李老爺把家業一分為二，生意都推給了別人，他平日里又做些什么呢！”
劉夫人皺皺眉頭，似乎像是有些話難以言喻。但是，她還是開了口。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本是劉家的平妻。”
“嗯！”
而且我娘親就是跟你平起平坐的那個人。
“那個跟我一起進門的小姐長我十歲，當年鴻遠暴斃之后，她就投了河。”
“……”
這件事，跟李家的生意有什么關系呢？
“可是，讓人疑惑的是，聽說當時的老老爺命人把臨安城附近大大小小的河都打撈了一遍，就是沒見李小姐的尸首。你說怪不怪？”
我心里偷笑。
“那有什么可怪的，也許她根本就沒死吧！”
我故作輕松的隨口應付了一句。
劉夫人一臉審視的瞧著我。
“對，我也覺得她也沒死，那樣忠貞的一位姐姐怎么會就那樣去逝呢！”
我欣慰的瞧著劉夫人。
可是我那善良的娘親終究還是死了。
“人總有一死！”
我安慰這劉夫人，也是在安慰自己。
“李郎中，不知你信不信……你……竟與那李家小姐有幾分相像。”
我端著熱茶的手一顫，茶水差點濺到我的手背上。
“大概是巧合吧！你見過李家小姐？”
劉夫人仔細的瞧了我一會，然后又搖了搖頭。
“沒見過？那你哪里看出來的像？”
劉夫人見我不信，便也搖了搖頭。
“我知你不信，不過我就是見過。我那時還小不懂事。有些不滿意父母竟然讓我跟另一個女人同為平妻。但是我爹爹說劉家曾幫過我爹爹，那時鴻遠身體不好，劉家急于讓我們嫁過來沖沖喜。于是我對李家的小姐非常好奇，就在那年出嫁前曾經派人來到這臨安城，讓人給我畫了一副那李小姐的畫像。”
雖然我有些不滿意劉夫人說我娘親當年嫁過來是為了沖喜的說法，但是還是有些著急的想看看娘親當年的模樣。
“那畫像在哪？”
“早就不知所蹤了，不過你雖然一直男裝示人，但是就是很像。所以，我第一次見到你等我時候，我還以為你是李家小姐的魂魄呢！”
呵呵！
我自嘲的笑了笑。
難怪那時她看我的眼神詭異。
“哪里有魂魄像我當時那樣膽小怕事的。”
“你不信？不過你也的確不是，因為如果李小姐要是還活著，年歲也已經有四十歲了。”
劉夫人盯著我瞧了又瞧。
我見她似乎是跑了題，便提醒她。
“劉夫人，世界上相像的人很多，我們大概只是有些相像罷了。不過你還沒說那李老爺終日里做些什么？”
“哦，我差點忘了。我之所以提這位李小姐就是因為這些年李老爺走南闖北的，明著是一直在外經商，暗地里就是為了尋找這位李小姐，他的姐姐。”
我心里一陣激動，有些說不出話來。
當年遇見那個季掌柜的時候，他也是告訴我，他和他家老爺尋便了各地，直到他家老爺去逝，小姐都沒有找回來。
現在看來，如果我娘親的尸骨一日未出現，他們就會永遠的尋找下去了。
這可怎么辦呢？
難道我的祖父抱憾而終，也要讓我的舅父有這樣的遺憾嗎？
還是我要找到李家，告訴舅父不要再白費力氣，我娘親已經死了呢！
……
我一時之間有些糾結。
“李家這些年因為那位小姐，被人騙了無數次，有說見過那位小姐的，有說救了那位小姐的，甚至還有人去冒充那位小姐。雖然李家知道那些人都是去騙錢的，不過還是給了那些人一些錢財便把人送走了。”
“呵呵，李老爺還真是當之無愧的善人。”
“那當然了，我家婆母這些年要不是靠著李老爺送來的那些珍貴藥材吊著一條命直到有人神醫救治，估計人也早就一命嗚呼了！”
“只是世間無常，這樣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