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里吵吵鬧鬧的，雖然是最該安靜的地方，卻特別嘈雜。
CT室在急診室的附近，走廊里堆滿了來來往往的人，兩個高中生在這其中就像是一團污穢中的兩顆珍珠。
“別害怕，一定會沒事的。”
林小薇握著路逸軒的手，像是個帶著他來的大姐姐。
“啊！”
近處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尖叫。
突然路逸軒前面的女人直直地倒下來，躺在他的面前，頭重重地砸到了地上，發出“嘭”的一聲。
連同著站在一旁的林小薇也嚇了一跳，“護士！有沒有護士！”
站在臺子后面叫號的值班護士趕緊跑出來，將女人抱起來，那護士小姐姐的個子矮矮的，看上去只比林小薇高一點點，竟然將另一個比她還高的女人整個打橫抱起來。
“讓一讓！讓一讓！”
原本坐在位置上等待的人看到護士抱著一個女人，全都站了起來，把位子騰挪開。
護士把那個女人放到椅子上，搓了搓她的手，看到她緩緩醒過來，才松了一口氣。
“姑娘，你血糖低了，檢查完記得去吃點東西。”
心像是坐過山車一樣，林小薇被剛剛那個倒下的女人給嚇了一跳。她腦子里本能地回想起了路逸軒直直倒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天。
那些鮮血還有那恐怖的圍繞在周身的尖叫聲。
這就像是一個魔咒般的記憶，一直縈繞在自己的腦海里。剛剛的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失明也失聰了，眼前只有路逸軒死前的畫面。
心臟像是被人捏住了不肯松手，林小薇有些喘不過氣來。
看到林小薇的反應有些不正常，路逸軒有些擔心地為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是不是這里不透氣，有點熱？”
眼前的路逸軒還活著。
林小薇一遍一遍地告誡著自己。他還活著，還活著。
沒有得到林小薇的回答，路逸軒晃了晃林小薇的肩膀，她這才回過神來。
“啊？到我們了嗎？”
“沒有。”
路逸軒發現林小薇有些太緊張了，整個人都繃著，像是一個被繃帶綁緊的人，一刻地松懈都沒有，甚至連呼吸都變了節奏。
“哐——”
一聲巨響在走廊的盡頭炸開，把林小薇嚇得一哆嗦。
兩個人往走廊盡頭看去，只見一個渾身是血的醫生穿過人群向他們這邊跑過來。
“你個狗醫生，我要殺了你！”
后面也不知是誰大喊了一句，人群瞬間都散開來。
林小薇面前有一個孩子，也不知家長去了哪里，那醫生馬上就要跑到他們這一邊，若是不小心，這孩子肯定會被撞到的。
一伸手，將孩子拉到自己的面前，林小薇一個重心不穩竟然，和孩子轉了個向。
擋在路中央的變成了林小薇，她似乎渾身的細胞都忽然凍住了，沒有辦法動彈。
醫生一下子撞到了她的身上，重重的人擦過她的肩胛骨，醫生沒有停留，只是將白大褂脫下扔在地上，那沾滿血液的白大褂像是路逸軒沾滿鮮血的校服。
林小薇整個人都在發抖，眼神像是定住了。
下一秒，林小薇又聽到了“哐——”的一聲，自己正趴在地上，鮮血一滴一滴從臉頰旁滑下來，自己的后腦勺和后背開始后知后覺地疼痛起來。
一張木凳子在自己的身上被摔得支離破碎。
她爬不起來了，她像是被人抓在了地上，她的腰、她的胯、她的尾椎都像是失去了動彈的能力。
“林小薇、林小薇！”
她聽到路逸軒在喊她，但她的腦子“嗡嗡”的，像是有好多只小蟲子在叫。
頭上流下的血液流到臉上，眼淚和血液混為一體，林小薇覺得自己的意識有些薄弱，好像什么都聽不見了。
“醫生！醫生！”
路逸軒本想抱起林小薇，沒想到一旁的護士要比他動作更加快些，而且是輕而易舉地幾乎是提溜起林小薇就抱到了懷中，直接朝著剛剛醫生跑來的急救室方向跑去。
跟在護士的身后往前跑著，路逸軒覺得胸口悶悶的。
那個感覺讓他想到了在英國的醫院里醒來的那個時刻，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死去的時候，也是這種感受。
疼痛的感覺像是要撕裂心肺一樣，他突然覺得四肢無力直接跪倒在地上，口中噴出一口鮮血來，口水混合著血液在空氣中散發著一股難聞的味道。
“小朋友，你怎么了！”
不知道誰的聲音，攙扶著他的身體，他卻覺得自己眼前的畫面變得模糊。
記憶溜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陽光很好，操場上所有的班級都在跑步，快到了體測了，今年要抽樣高中生體質，所以為了讓學校的總體的成績好看一點，冬季的跑步一直持續到了五月份還沒有結束。
不過還有一個星期，體測結束之后，大家就可以恢復做操的生活了。
“你還好嗎？臉色不太好。”
路逸軒已經落后到了最后一個，他跑得氣喘吁吁，只覺得胸悶氣短，他實在是跑不動了。
“高一三班啊！你們的隊形跑亂了啊！要跑就好好跑！”
聽到主席臺的教導主任拿著喇叭在叫喚，路逸軒只能咬著牙，繼續往前，不敢溢出隊伍在一旁的草地上上走。
下一節課是數學課，蘇魔頭的課也不能睡覺，真是煎熬。
路逸軒一邊這么想著，一邊看著女生隊伍里的林小薇，她好像也跑不動，跑三步走一步的。
真是，學校為了自己的面子，天天折磨他們這幫學生。
太陽曬得人頭疼，路逸軒能清晰地感覺到汗水從自己的頭頂滑落。
5月6日，還有兩天就要過生日了，林小薇說她給自己準備了禮物......
......
“啊！”
從大橋上跌下來，路逸軒看到路面、車輛、天空都在離自己遠去。
異國的天永遠都是陰陰的，仿佛隨時都要下雨，墜落到水面的時候，他像是被大石頭重擊了一下。
格林威治的鐘聲，發出悠揚的聲響。
他竟然在想，自己這樣看著天空能不能看到哈利波特騎著掃帚劃過。
突然間，巨大的聲音在耳邊炸開。
水灌進了自己的口鼻里，他根本來不及屏住呼吸，只覺得有無數的鳥兒在自己的周身環繞。
“這是要死了嗎？”
路逸軒的腦海中浮現出這句話，只是仿佛下一秒他就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胸口疼得像是要炸開，里面大約有一只怪獸，要撕開他的肉體從里面鉆出來。
呼吸？
他還有呼吸嗎？
寒冷。
對，他感覺到刺骨的寒冷。像是一下子被塞進了冰窖里，被囚禁在一個永無天日的地方。
平衡卻又死板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響起。
這聲音十分熟悉。
......
“啪啪啪！”
“同學們都醒醒！別剛跑完步就睡啊！隨堂測驗，記平時分！”
啊？
路逸軒突然驚醒，一臉驚愕地看著黑板，他又回來了？
剛剛發生了什么，他怎么又回來了？
他將臉轉向自己的左邊，另一邊的林小薇正撐著頭，笑瞇瞇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