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莫沉默了。

他連巫以璞都不相信，憑什么相信眼前這個女孩？

在辛莫的沉默間，楚幼蠶也得到了答案，但她好像一點都不介意，扭頭說了句，“不好意思，因為一直以來都被人回答相信我，習慣性在這個時候又這么詢問了。”

辛莫搖頭，“沒事。”

“然后我也在這個過程中逐漸明白了很多事。”

“嗯。”

在辛莫禮貌性的接話里，她忽然道：“其實我和李振宇只是普通的親戚關系，但因為在學校被騷擾的次數過多，于是他便自作主張說是我男朋友。”

頓了頓，她接著述說，“我并沒有拒絕這份好意，于是久而久之，大家就都以為他是我男朋友了。”

“額。”辛莫怔住。

不是很理解她為什么忽然提這一茬。

也隨之開口說出了自己的疑問，“為什么忽然這么說？”

“因為多多少少，和這方面有關。”

緊接，她語氣也變得冷淡起來，“向安全部舉報你和反V聯盟有關的，就是李振宇，而安全部在你家里抓捕了牧文同學。”

“他參與反V聯盟的事，監控、人證物證俱在，鐵證如山。”

“而你原本只應該被簡單問詢的，但鳴鶴鎮安全部擅自行動，對你進行審訊。”

“后面你殺了他們，自以為抹去監控就沒痕跡了，卻不知道防剿局任何部門的監控都是實時傳輸給天之道網絡監察系統的。”

“所以...”楚幼蠶捋了捋她落在肩膀處的長發，“這件事的嚴肅性，已經不容小覷。”

辛莫沉默。

已經做好和她交戰的辛莫，卻沒想到楚幼蠶話鋒一轉道：

“如果你相信我的話，跟我回魔都，我會保證你的安全。”

“可能你會在監獄里待一段時間，但我會想辦法讓你將功贖罪。”

“在這方面，防剿局一直都是有先例的。”

“而我會做你的擔保人。”

“作為即便是在超凡世界，也是天才的我，有這個分量。”

她看著辛莫，目光平靜。

因為平靜而有力，因為有力而令辛莫表面上的冷峻背后，越來越不平靜。

可話到嘴邊卻是。

“可我...連小巫都不相信吶。”辛莫笑了。

笑容是那般的無奈。

就像是在嘲笑自己的任性一般。

這一次，輪到楚幼蠶沉默了。

良久。

辛莫率先打破寂靜，開口問道：“他們會對我的母親動手嗎？”

楚幼蠶皺眉，“為什么你會這么問。”

說著，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眉頭重新舒展，“有些審訊官這么說，那只是一種審問技巧。”

“防剿局有嚴苛的個人行為規范，一切都在天之道系統的監察下，沒有人會真敢以身試法。”

聽完楚幼蠶的話，辛莫點了點頭。

“那我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楚幼蠶問。

辛莫看向楚幼蠶，和她的目光對視。

隨之也露出笑容，“我會跟你離開鳴鶴鎮，但那之后。”

說著他站起身，繼續笑道：“我們就是對手了。”

“對手，只是對手嗎？”

“嗯。”

她也站了起來，“你會后悔的，辛莫同學。”

“嗯哼？”

“沒有人可以逃脫防剿局的追捕，在赤煌防剿局建立以來，就沒有人。”

“做出如此徒勞行為的辛莫同學，只會罪加一等，到時再無人可以幫你。”

辛莫想到了自己身體的異變，想到了那些生死關頭猛然看見的畫面。

盡管現在他已經遺忘得差不多了。

可他知道。

怪物一般的他是絕對經不起調查的。

防剿大學的教科書所介紹的超凡者種類可沒有一個是他這樣的特征。

他們的別號是靈能者。

也僅僅是通過強大的精神，去輻射干擾別人的意識。

古時候的薩滿和修仙者皆在此列。

但辛莫，卻更符合教科書里的變種人。

而國家將會怎么處理變種人，卻是曖昧不清，有好有壞，總之沒有一個固定的結論。

所以辛莫原本在得知自己必須要參加基因手術改造的時候，就開始猶豫了。

就開始想，要不要脫離。

而現在。

這一系列事件的發生讓他知道，是時候做出抉擇了。

他辛莫，本就不會依靠任何人。

本就無法相信任何人。

他能夠相信的永遠只有自己。

也只有自己。

所以——

辛莫轉過身，看向河面，看向河面映照的天空，看向那天空之外的更遠方。

“那你可不要被打擊到哦。”

楚幼蠶笑了。

只是這一次的笑，多了許多復雜難言的東西。

“如果你執意如此的話...”

“其實，我之前也有和李振宇嘗試過心動游戲。”

“嗯？”

楚幼蠶也跟著辛莫的目光，看向那河面，和那更遠的天空，“但在第一次壁咚我就知道，我不會對他心動。”

“但現在...也許以后永遠都不會了。”

辛莫稍微愣了一下，聽出了她的意思。

可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河面。

有時候真覺得時間太快了。

同樣的時光，在某些時刻和某些人待在一起，就長得離譜，和另外一些人相處，就短得讓人舍不得說話。

仿佛這樣，時間就能慢一些。

可有些人。

生來就是注定孤獨的。

生來，就是要選擇一條注定孤獨的路。

哪怕在這條路上，會遇到很多很多同伴。

哪怕有些同伴甚至會讓他心動。

太陽落下，暮色四合。

辛莫再次率先打破沉寂：“因為你的夢想是像你父親那樣嗎？”

“是的。”楚幼蠶一字一句應道：“我的夢想，就是成為像父親那樣的人，為了國家，為了整個人類，獻出自己的一切。”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漆黑而漂亮的眼睛像是燃起了火。

明媚而又熾熱的火。

辛莫被這堆火焰映照得好似拉長的陰影。

陰影蠕動而似小鳥，烏鴉般搖晃。

但辛莫問心無愧，笑著點了點頭。

爾后轉身離開。

楚幼蠶看著他的背影。

一如辛莫看著巫以璞那般遠去。

可辛莫沒想到她還是咬牙追了上來。

辛莫疑惑的看著她。

覺得彼此已經坦白得夠明白了。

可沒想到她拿出了學校嚴禁外帶的火控信息天之道心靈網絡全息眼鏡。

“看看這個超凡者世界脫口秀視頻吧。”

這個時候，看脫口秀節目？

似乎看出了辛莫的疑惑。

楚幼蠶接著說道：“這是我父親的賬號，可以看見普通超凡者收不到的節目，而那個校園脫口秀頻道，有時候會向特定的人群播放普通超凡者，無法看見的內容。”

“這是違法的吧？”辛莫了解超凡者世界看上去寬松，實際上法律的制定上比普通人還要嚴苛。

畢竟每一位超凡者，都是遠超普通人的天才。

楚幼蠶回道：“是的，但我不想看到你后悔。”

這次辛莫沒有拒絕。

接過了火控信息眼鏡，上面還有她指間的溫度，戴在自己眼睛上的時候，也忍不住想平時這是戴在她面頰上的吧。

而在戴上的剎那，辛莫就看見一個他眼鏡里絕對沒有過的頻道畫面正出現在熟悉的，那個娛樂節目官方號的下方。

且還是置頂，只是播放寥寥。

“為何數百名天之道心靈網絡高階監察軍官集體暴斃？九旬老者為何慘死在辦公室中？”

“原本大家只以為這是又一條普通的事件，人們不以為意，直到鳴鶴鎮外再次陷入緊張對峙的狀態。”

主持人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這一切的背后，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是性的爆發還是饑渴的無奈？敬請關注我們超凡者校園脫口秀頻道。”

“讓我們跟隨特邀嘉賓一起了解又一起超凡者失控導致的變態殺人案件的內心世界。”

視頻里是鳴鶴鎮旁的天臺山。

正有數百位穿著防疫服的防剿局工作人員，在有序搭設一臺又一臺心靈網絡機器。

隨著視頻的介紹。

辛莫很快了解到。

原來在不久前。

赤煌防剿局終于完善了如何定點將現實世界的一處地方，給拖進真正的亞空間，而不是僅僅只是讓普通人看不見他們。

于是防剿局方面商議后，立刻組織了一次大規模的實驗工作。

在短短一天不到的時間，準確來說是一個小時他們就將鳴鶴鎮外面圍了個結結實實。

此刻，距離天臺山那邊比較遠的一座涼棚里，兩個年級都在六十歲以上的防剿局教授，還有他們各自帶領的學生。

正在接受超凡者校園脫口秀頻道的采訪。

“張教授，咱們國家的防剿局耗時這么多年，終于找到了主動向異世界建立信標的方法，您對自己這次主持的工作有什么看法？

此刻，一名年紀二十多歲，青春靚麗的美女主持笑盈盈的將話筒遞了過去。

要知道，亞空間的科學研究，可一直是整個超凡者世界攻研的大難題，它的成功甚至又可能再次讓赤煌防剿局的整體科技迎來一場飛躍。

泰拉之所以一直被異世界裂縫對面的異端文明頻繁入侵，就是因為沒有掌握主動開門和關門的鑰匙。

而每一次異端文明的大規模入侵，都對泰拉造成了很多破壞。

只是因為心靈網絡的原因，普通人根本不知道。

在覆蓋全球的心靈網絡影響下，一個普通人如果死于怪物手中，那么在周圍人的眼里就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如今鳴鶴鎮要進行定點實驗計劃，所以這檔節目剛打開，就讓辛莫目不轉睛。

張效良是赤煌防剿局首屈一指的專家。

他跟同意是一級教授的鄭嚴明一起，被邀請主持這次的實驗工作。

現在鏡頭轉向他。

張效良立刻老神在在的說道：“首先，我非常感謝大家能給我這次主持工作的機會。”

“對于這次亞空間實驗，我們還是很有信心的。經過我們對鳴鶴鎮將近一百年的準備，如今鳴鶴鎮所有人的心理畫像都已經畫出來了。”

沒錯。

這次實驗的任務，早在一百年前就定下來了。

為了確保最大的安全性，他們甚至將鳴鶴鎮每一個居民的心理畫像都繪制出來了。

這時，鄭嚴明教授也是接話道：“沒錯，這一次我們準備充分，一旦有任何個體心理出現變化，這數百臺心靈網絡機器，就將發揮它們的作用。”

“如果能夠成功，那么將會在我們赤煌的歷史上，掀開如同里程碑一樣的新篇章。”

“因為這意味著，將有56萬普通人，成為具有超凡者資質的候選！”

鄭嚴明兩人說完后，直播間里的網友也都紛紛感嘆起來。

“真不愧是我大赤煌啊！”

“是啊，這是怎么做到的？太厲害了。”

“跟其他國家擔心受怕相比，還是我大赤煌最有氣魄，直接讓普通人也有機會成為超凡者，真不知道屆時，我赤煌在超凡界該有多強！”

“多強不知道，但一統泰拉綽綽有余。”

“我們赤煌人的心理強度本來就是天下之冠，我們本就應該走在世界的前面，不過雖然有一定風險，可能會死不少人，但這種犧牲是必然的。”

“樓上的別不懂裝懂了，我們赤煌什么時候會拿人民的生命開玩笑了？不過，我也想問一下，就這么貿然在我們國家實驗開啟亞空間，真不會出事嗎？”

一時間，彈幕忽然變得憂心忡忡。

沒別的。

實在是赤煌超凡界一直都有一統天下的野望。

早些被其他國家壓著打，大家雖然明里不說，實則暗自里都壓著一股火氣。

這點哪怕辛莫初入超凡者世界才短短一個多月，也在防剿大學內眾多的書籍了解下，是清楚明白的。

可看到彈幕上的憂慮，張效良卻笑著解釋道：“大家可別這么瞧不起我們現在的赤煌，在這次實驗之前，我們就已經實驗過上百次了，無一失敗，許多仿生人戰士就是這么生產出來的。”

“大家也別為那些民眾擔心，改革從來都不是請客吃飯，有一定的犧牲是必然的。”

這時，張效良也是有些激動的附和道：“沒錯，普通人的世界看上去平靜，實際上本來就早在異世界裂縫的威脅下千瘡百孔。”

與其讓他們在下一次變種人侵襲下死得不明不白，甚至靈魂都受到污穢變成怪物的一部分，不如讓他們早點也一舉成為超凡者，和我們站在一起。”

此刻，兩人的語氣都有些激動。

甚至有些癲狂。

因為誰也不知道，這種開啟到底代表著什么。

除了能給超凡界做貢獻之外，最重要的是“名利”二字。

天下熙熙，誰又真正淡薄名利？

何況超凡界的真相，整個世界一直都面臨著異世界裂隙的威脅。

但凡能夠多做出一點貢獻，他們就必然能夠名垂青史。

到時候，還不是想要什么有什么。

至于說普通人生命什么的，誰在乎？

甚至，其實超凡界目前還沒有絕對安全的實驗方法，可即使是會死一些人，他們也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還不等看完這個視頻后。

辛莫便立即想摘下眼鏡，對楚幼蠶詢問。

楚幼蠶伸手攔住了他，用另一個火控信息眼鏡鏈接進網絡，將辛莫拉進了類似于藍牙的私人加密頻道：

“在這里說。”

辛莫不明所以，但點頭在私人頻道敲字問道：“這都是真的？”

楚幼蠶回以同樣的文字：“這次事件背后的真相遠不止于此，表面上是造福萬民的工作，事實上他們真正想要拖下水的目標，是這里的守護者巫以璞。”

“所以我其實懷疑，你被鳴鶴鎮安全部抓捕，其實真正的原因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巫以璞。”

“難道你沒有想過，身為鳴鶴鎮守護者的她，早已將鳴鶴鎮打造得如同獨立王國的她，為什么安全部的人會是我們的人呢？”

“這些我本來不該說出來的，因為在這里，很難不保證被她聽見。”

“可我沒想到你會不相信我，所以我只能以這種方式直言了。”

“不過現在就算她聽見也沒什么了，因為早在防剿大學開學，她就無法離開這里，不然以她對你的態度，又怎么會放任你離開。”

“又怎么會，不和你一起同行？”

楚幼蠶遙望遠處的行人。

他們許多人的目光，正看向這里。

辛莫原本還以為他們只是羨慕或嫉妒自己被如此漂亮的女孩相伴。

現在...他立足的大地都變得前所未有的寒冷。

更多的疑惑從腳心深處冒了出來。

“可我母親在這里，你這么說的話，我就更不能離開這里了。”

楚幼蠶回道：“但你不能自己去接，你無法保證她對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這樣做，只會弄巧成拙。”

辛莫一窒，不得不承認自己失態了，“那怎么辦？”

“后面她會有足夠正常的理由離開這里，比如魔都的公司緊急要求她回去上班。”

辛莫恍然，可想到巫以璞。

她的畫面在自己眼前一幀一幀掠過。

有喊自己主人的畫面。

有渴求自己親吻的羞澀。

有等待自己回來，自己睡著后一直凝望自己的模樣。

辛莫深吸了一口氣。

還是退后一步，“抱歉，還請你自己離開吧，雖然我無法相信她，但...我也不想成為她的軟肋。”

楚幼蠶：“......”

她捋了捋柔順反光的長發，深吸了一口氣，點頭：“好吧，如果這是你的決定，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辛莫將火控信息眼鏡還給她，轉身，這一次楚幼蠶再沒有阻攔。

等辛莫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人海。

她姐姐的消息發了過來。

“這么久還沒回復消息，看來，你失敗了。”

楚幼蠶看著發送來的文字，無聲敲字回道：“無所謂，努力過便就沒什么好說的。”

楚幼靈：“只是沒想到我的妹妹，居然也會在愛情上受挫。”

楚幼蠶：“我并不喜歡他，只是想把他從殺父仇人手里奪走而已。”

楚幼靈：“是嗎？可殺掉他不是最好的辦法嗎？盡管他可以無限次重生。”

楚幼蠶：“所以組織才決定把任務交給我來執行，只知道暴力的姐姐，根本不明白計策的重要性。”

楚幼靈呵呵一笑。

關掉了窗口。

通過安插在鳴鶴鎮的間諜，看著辛莫遠去的背影，她拿起麥克風，低沉道：“A級方案已經失敗，備用計劃，立刻開始。”